伏牛山為秦嶺東南一支,自河南境內而起,東南接桐柏山,山勢隱錯綿延;西北走千餘裏而接熊耳山,入秦嶺主段。
這伏牛山山脈之間山林交錯,常年山雨不斷,歲至暑季,更是暴雨接連。此時正值九月,漸入深秋時節,這一行人已經行過有“暴雨峰”之稱的老君峰,山林中雨勢減緩。不過,馬踏雨泥,人人披著鬥笠衣裳,仍可謂是精疲力衰。
“張大哥,大家都趕了這麼幾百裏路,衣服都濕透了,力氣也是低迷的很,前麵樹林當中好像有個酒家,我說不如到店裏喝杯暖酒,烤幹了衣服再行路吧。”
“是啊,大哥,別說我們人沒力氣,就算是馬也都是疲憊不堪,再這樣下去恐怕是要人扛著馬走咯。”
眾人在疲憊中稀疏地摻著笑罵聲,但終究沒敢掣馬停步,都望著行在最前頭的“張大哥”。
這為首的張大哥拍拍坐騎,座下馬蹄便停了步。他眼睛半睜不睜地思索著,稍稍遠眺了幾百步外那座酒家,“好,大夥趕了兩天兩夜了,看今天反正天色已暗,大家就在這休息一宿,喝他幾缸熱酒!”餘下眾人哄然叫好。
這酒家藏在一片闊葉灌林當中,陰雨天下,一片暗綠陰影投在屋簷上,周圍盡是翠色.欲滴的綠葉做襯,上麵又是一棵棵參天古木相罩,整個酒家便隱隱有清幽之色。
“張大哥,這山郊僻野之處,竟然也有這樣一家酒樓,也真是讓人意想不到,難道就不怕綠林人士前來滋事?”
“這條山路北接秦嶺,又是江湖幾個門派交界地域,店家若是尋常人家,能在這裏做足半年生意就不錯了,這條路上幽僻險惡,過路之人恐怕多非平民,店家也非等閑之輩。大夥行事舉止都收著點,不要多生事端。”說罷按門而入。
店門前掛著的顯然是個老字號酒旗了,舊黃色幡布被雨打得濕透,掛在一片清幽之中卻又不失凜然。店家是個藍色布衣的老人,看起來尋常無比,頭卻一直半低著似乎不想認人也不像被人認出。
吱呀一聲,一陣暗綠光射進酒家,店家隻見門前一行約十人出頭,頭戴鬥笠,身穿蓑衣,襯裏的都是一件黑衣,慢慢走了進來。當頭一人除下雨衣,問道:“店家,這裏還有空房沒有?”店裏眾人有的便不覺抬頭望向這人,聽他的口氣雖非盛氣淩人,但是卻暗含一股威懾之力。
隻見此人目光銳利,半張臉的胡渣,身材高大,更是有一股抖擻的精氣神,黑衣上織有奔騰的幾道金玟,和餘下十來人顯然不是同一副麵貌,地位。
店家藍衣老人搖搖手道:“沒有了,沒有了,正午過後,可能還有房位,待到傍晚,投宿的客人也多了——幾位地板是有的睡的,房鋪是沒有的了。”這一行人疲累交加,聽得店家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說沒有了床鋪,都是一陣不快,要上前叱問。而這一行人的領頭“張大哥”卻向後一擺手,淡淡地道:“勞煩掌櫃相借幾鋪茅草。”
幾壺熱酒一下肚,不知不覺店中暗色漸增,幾名大漢圍著火堆,烤著衣服,搖頭晃腦地侃起天南地北來。那一行黑衣人中,那黑衣金玟的“張大哥”喝了幾口酒,有意無意地將店廳上的人都端詳了一遍,隻見大多人肌肉虯結,身型壯大,是江湖上練過一身力氣功夫的人,另有幾名浪子、商人狀的過客,還有兩對衣著光鮮的夫婦。
“兄弟你這番話就不通民間世道了,這朝政之事,關乎的是為官之人,有權有勢之人的生計問題。下到農家佃戶,民間百姓,就大都是朝廷政策所不能企及的了。許多的鄉村僻野,甚至縣城之中,縣官欺侮百姓,富豪壓迫貧民的事,都是隨處可見。這底下的冤情,一層層往上通,直至朝政之前,又會有什麼東廠西廠阻絕視聽,所以這天下太平之說,實在是自欺得很呐。”一名大漢麵色不平,一臉鄙夷地說道。
這幾個人聚在一起,不知不覺便聊起了當今天下的朝政黎民之事,一名青衣的佩劍年輕人神情張揚,不住地為朝廷說話,周圍幾名大漢多是家境不濟,流落山間綠林的山寨中人,聽得這年輕劍客如此吹捧天下太平,便都和他禁不住爭論起來。
這年輕劍客又搖頭笑道:“我們一群草民,衣食住行不都是庇佑於官府之下,有何資格指摘朝政。在下青城派弟子,雖不是什麼遠見卓識之士,但聽師父平日教誨,也知道當今朝政清明,並非許多市井小人所誣的那般昏庸。”這話顯然和方才那名大漢有些針鋒相對了。
一名乞丐模樣的人坐在地上,將壺中僅剩的酒滴晃入口中,醉醺醺地說道:“當今天下,看似太平,但是朝政內勾心鬥角,金殿外民怨漸起,當朝首輔大臣,竟被一群宦官侍衛整的身死名敗,江湖上和朝廷內都是為此動蕩不安,今後幾十年,動蕩之勢隻怕還要見漲。而現在,東廠錦衣衛勢頭更起,蒼生黎民都是人人自危,居然還有人會厚臉無知地說朝政清明太平,實在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