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初陽心底發出了淡淡一聲冷笑,然而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麼,很快也跟著露出了隨和的笑意,“宰輔真是客氣,我雖然代為處理國政,但是本朝的規矩,素來都是由宰輔輔佐帝王。所以也特意邀請了宰輔前來,看宰輔,不知道有何計策?”
孫林福雖然對此事依然抱著諸多懷疑,但是就像是秦王所說,此事非同小可。日後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他自然是可以將此事推卸得一幹二淨,甚至全都推倒自己頭上來。可是要是真的出了差池,自己又該將責任全部推到誰的身上去?
在想到這個問題的刹那,孫林福自己倒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又何須再推卸責任呢?他和劉先武也算是舊相識,隻不過一個主文,一個主武,多年來都相安無事。
但是如果劉先武真的決定要造反謀逆,那麼他又怎麼可能還會念及過往同僚情誼?皇上如果有什麼不測的話,自己已經將孫女送進了宮,劉先武要是殺了皇帝自立為王,恐怕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都已經易主了,旁人或許可以保全,自己這個宰輔,隻怕是斷然再也沒有幸存的可能。
“秦王殿下說的極是,老臣雖然不才,但是早在先帝時期就已經輔佐帝王。如今大周竟然出現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老成也是責無旁貸。”他咳嗽了幾聲,“照老成所言,即刻將軍情送去驪山行宮,同時召集內閣所有大臣議事。劉先武坐鎮山東,而劉輝卻已經在燕雲十六州策反眾將,此事刻不容緩!”
這麼久以來,似乎一直都是在打太極一般的老宰輔,此刻目光之中卻閃現出了幽綠色的光芒,誰也不該忘記,這位老臣曾經可是輔佐過君王開疆辟土,穩定了天下的人物。廉頗雖老,卻也還能領兵沙場。
秦王心中微微一怔,倒是也覺得有些感慨起來。
內閣諸位大臣在收到詔書之後,立刻火速趕往了皇宮。
而此時此刻,遠在千裏之外的炎羅城中,趙雍卻在軍營之中蹙著眉頭,神色沉沉。
“外頭已經動用了炸藥,想必用不了多久之後那些黃金就會被挖掘出來送上山,一切都是按照計劃行事,你怎麼反倒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思幽咳嗽了幾聲,看著對方皺起的眉頭,驀地開口說道。
她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為何從前看電視的時候,總是看見旁人說想要撫平對方的眉心。現在自己這樣看著趙雍緊緊皺起來的眉,心中不知道怎麼,總覺得空空蕩蕩的。
那一道紋路就好像是用刻刀給刻出來似的,隻讓人覺得心中一驚。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手中再用力,隻怕也沒有辦法能夠撫平那樣深的紋路。
其實他年紀還那樣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要他去經曆這一切呢?
做皇帝,是趙雍的宿命。而自己想起那些無辜百姓,也再說不出口讓對方放手這樣的話。他是這個天下,最合適的君王。隻是趙雍自己,恐怕這一生都要被君王這兩個字給封鎖住了。
那個人人都抬起頭仰視的帝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反而是最駭人的黃金鎖鏈。讓人無法掙脫,而就算掙脫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往什麼地方去。
趙雍笑了一聲,原本皺起來的眉頭,似乎真的有片刻的平和,“沒什麼,我隻是在想,事情雖然一切順利,但其實也未必十拿九穩。要是秦王派兵前來討伐逆賊,那麼這一戰,恐怕會讓他占盡風頭,在天下之間的威望,更勝一籌。”
“秦王,是在先帝時候就開始攝政的吧?”思幽心中一動,忽然開口說道,“你曾經說過,秦王不肯自己出手,不過是因為你受了先帝的遺誌,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如果他謀逆的話,就是篡位。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如此擔心?”
趙雍看了思幽一眼,倒是自己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人,有時候聰明的很,然而有時候卻也未免太過單純了,“自然是不一樣的,他不肯動手殺我,是因為不願意背負弑君的惡名。但是如果手中的權勢越來越大,能夠掌控文武百官和軍隊之後,那麼他到時候無論做什麼,旁人也不敢多說了。”
成王敗寇,這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勝利的人,會將曆史變成自己想要看見的模樣,而事實的真相,隻怕早就已經猶如恒河流沙,慢慢消失不見了。未來的人,連自己的人生都尚且一塌糊塗,又哪裏還有閑工夫去窺探早已經死去之人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