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許,是帶入了另一種恐懼。同時,也將我從之前的恐懼中帶了回來,從而恢複了理智。隻因為,我有劍。
那把劍是師父留給我的,是我能支配的唯一財產,盡管,在我看來這件財產還不如一個肉夾饃,甚至,之前在縣衙的時候,還差點給我帶來了更加麻煩的麻煩。但師父對我說,江湖人行走江湖,手裏總要有一件兵器的。師父說這是一種象征,兵器不一定要會用,有時候,是用來震懾他人的。
原本我不信,但現在我信了。
“……”
同一時間,兩個少年的眼中,浮起了幾分忌憚。
他們不確信我會不會用劍,但在這樣的境況下,恐怕他們還是願意相信多一些。因為以常人的眼光,不會用劍的人,是不會把劍帶在身邊的。
高個子有些害怕,指著我:
“你……”
“我是個江湖人。”
這一瞬間,我仿佛無比的鎮定,將那把劍撿起來握在了手中,竟突然間有了一股錯覺,以為全身彙聚了所向披靡的力量,不再有半分恐懼。
我告訴他們,我不會檢舉他們的。
而他們假若不願替我辯釋,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不會在這地方久待下去。當然,其實心底深處,是我不敢逼他們,若是他們誣告我,我也沒轍。
畢竟天下雖大,但都是官家的。
“你是……跑江湖的?”
“不是你們說的那種跑江湖,我沒有混過幫派。”
我解釋說,“就是街邊說書人說的那種。我跟師父到處跑,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反正若是哪天你們收到神秘人的資助,說不得便是我了。”
說完,我看見兩個少年眼中崇拜的目光。
仿佛,他們已將之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隻沉浸在我描述的美好世界中。
這時,我已經能夠確定,站在我麵前的,就隻是兩個少年而已。因為我之前才說過,對江湖充滿期冀的,不是生活所迫,就是年少無知。
他們是後者。
當然,此刻的我,也依然還是少年。
看著他們崇拜的目光,我便有了無比的滿足和自豪。其實講心裏話,這麼多年支撐著我與師父流浪江湖的一個因素,就是這樣的時候。盡管,那個所謂的“神秘人”並不是我,而且,這句話也多有吹噓。因為我和師父掙來的錢,大頭都被師父資助給了青樓、酒莊、飯館、亦或是通達天下的錢莊。
“那,給我們說說你的故事唄?”
“江湖人說故事,得有酒。而且,師父還不讓我喝酒。”
我回拒了他們的請求。仿佛這一刻,不久前還緊張的局勢,早已頃刻間蕩然無存。明月,清風,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殺人之夜了。
隻有,三個少年。
我問他們的名字,並問他們為什麼要殺白淨少年。
他們回答我說,高個子名叫“周恒”,瘦子叫“林守田”,兩個都是這新安縣人。而那白淨少年是知縣的兒子,因為調戲了守田的未婚妻,而遭到兩個人的毆打。不曾想,區區三兩拳,就把一個養尊處優的官家少爺打死了。
這樣的故事雖然俗套,但並不鮮見。
“打得好!”
我說。
三言兩語,我便斷定了那被打死的白淨少年,是師父救下來後必會敲詐一筆的那一類人。而我並沒有學到師父的醫術,那就隻能看著他去死了。
師父說行俠仗義,也要嫉惡如仇。
盡管我覺得師父是看心情和看有沒有錢買藥以及看救不救得活而來選擇救誰和不救誰,但為了省下很多麻煩,我就隻記得嫉惡如仇了。這也是我流浪江湖的另一大快事,那就是,給苟延殘喘的惡人,補上最後的一刀。
師父說我是剽竊他人的戰果。
而我反駁說,我是替那些正派人士彌補犯下的失誤。
我正沉浸在嫉惡如仇的快感中,周恒也被我的快感所感染。而守田顯然看得更遠一些,也許他曾安居樂業,所以他依然還有著恐懼。
他說好是好,可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是啊,官府現在拿我們,該怎麼辦?”
這時,周恒得了提醒,也瞬間恢複了理智……不,恐懼。
“按照大明律,主犯從犯一起收押審訊,死死地折磨一番後,如果親戚朋友沒有關係和條件弄出來,那就等著秋後問斬,最差也是流放。不過你們殺的既然是知縣的兒子,那就說不清你們還能不能過得了這個夏天了。”
“不是說天子與庶民平等麼,何況還隻是知縣的兒子?”
周恒反問我。看樣子,他家親戚朋友有弄出他的關係和條件。
不過,我笑了笑:
“那是官家說的,庶民可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