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錢啊錢(1 / 2)

永樂十一年。

這一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皇帝北巡、仁孝皇後葬於長陵、西南設貴州布政使司。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僅僅隻是,一個日期。

逃亡。

我沒有想到,時隔十年,我會再一次踏上了這樣的一條道路。盡管十年來,我沒有少逃跑,但逃跑與逃亡並不是一個意思。重點在於,那後麵的一個“亡”字。假如逃不掉,那麼即將迎接我的,就是死亡。

四月初,我在新安與師父被迫分開。

但也隨之認識了周恒和林守田。師父給我算過命,說我一生注定孤苦無依,我原本不信,但現在,半信。一半相信,是因為我沒有料到,我的命裏果真會與師父分離;而一半不相信,是因為現在我的身邊還有這兩個人。

而且,我覺得師父其實根本就不會算命。

守田是個農民,大字不識,更不會知道江南在哪裏。

而周恒雖然出身商賈,但也從未去過比洛陽更遠的地方。或許,江南對他來說,就好比對我來說前一次和師父在京城遇得來朝貢的海外番國。

無奈,一切,還得我來。

“我們先去洛陽,然後走汴河水路,十來天應該就到了京城。不過京城查得嚴,沒有我師父我們未必進得去,那就隻有繼續南下去杭州了。”

“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那是自然。”

一夜摸著黑向東走,我們已經來到了洛陽城的郊外,在一處偏僻的樹林裏歇息的時候,我向他們說起了今後的打算。我說的這些地方,我的確都跟師父一起去過,而且,我們遊曆江湖這麼多年,江南,是待得最久的地方。

不過,眼下還不是吹噓這些的時候。

我告訴他們,我們南下去杭州,中途的盤查不說,光是三個人就一共需要二兩四錢銀子的路費,就算講講價,加上途中盤纏,也至少要三兩銀子。

原本我的那把劍,也許還能當個幾兩銀子,結果因為殺了人,也不敢再將一件凶器帶在身邊……好吧我承認,是因為剛殺人,忘了拿。

錢,就是眼前最大的問題。

而我身無分文,守田看上去也絲毫不像有錢的樣子,最後的希望,就隻有看周恒了。果然,我一說完,守田和我都一起看向了周恒。

“我出來的時候是來打架,又不是幹嘛,哪裏帶了銀子?”

周恒無奈地說,摸遍了全身,也隻摸得八文錢。

他看上去有些尷尬,想必有錢人都是不願讓人看到他沒錢的樣子,想了想,他問我們,要不讓他折返回去回家去取些銀票來。當然,我肯定不可能讓他回去,此時天色已明,說不得,他家門口已有一堆官差等著他了。

他拒絕了他,卻從他手裏把錢奪了過來。

八個銅板。

雖然少,但這卻是我第一次掌握財政大權。

“錢的事我們再說,守田,你先拿這八文錢去前邊鎮子裏買些吃的來,填飽了肚子我們再進城。記得,全買吃的,別剩下。”

我對守田說,根本沒有精打細算的想法。

因為,我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脊了。

守田拿了錢,雖然憂慮但也沒反對,點了點頭就爬上岩坎,小心翼翼地向著前麵的小鎮摸去。我和周恒靠在岩坎下對視了一眼,也是點了點頭。因為守田長著一張大眾臉,讓他去,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

我笑了笑,舒了口氣,享受這難得的安寧。

遠方,朝霞紅透了天。

……

周恒是這洛陽土生土長的人,當然,守田也是,但周家世代商賈,雖然地位不高生意做得也不大,但卻享受著實實在在的富足生活。

正因為這樣,他這回逃亡,倒也不怕連累了家裏。那新安知縣權力雖大,但必然也還不敢動當地根係龐大的世族豪紳,而且一個小小的知縣,想來上麵也不會有什麼大人物。假如周恒逃到知縣調任或貶職,沒準此事還不了了之。

逃亡,反倒成了周恒的一次機會。

他說他雖然上過私塾,但他老爹並不想讓他考科舉,隻等以後接下那一間酒樓和兩間布莊,子承父業。這樣一來,他的人生就變得毫無意義。

聽說了江湖,於是,他開始向往。

“那守田呢?”

我問他,想起去買早餐的守田。那瘦弱的身姿,看上去似乎比我和師父飽一頓餓一頓都還要不如。先前便已說過,他是出於無奈。

“守田他爹死得早,沒有地,有一次農閑的時候還來我家幫了幾個月,就為家中病弱的娘親買藥治病,我便是那時認識他的……對了,他家倒是還有一個童養媳,長得真好看,我也是羨慕得緊……不然,也不會有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