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會棄守田於不顧。
即便他已經覺得我與他不再是一類人,覺得,我已經走向了墮落。但假若看著他獨自一人去麵對那些險惡,我自認,我卻是做不到。
其實我能理解。
當年我們讓他一個人去蘇州,結果導致他的劫難從此開始。半路遭了強盜,又發生在災禍頻生、並且還瘟疫橫行的地界上,他誰也不認識,誰也不敢相信。他隻有一個人,獨自去麵對那些,獨自一人,承受著所有的苦難。
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後來,他來了遼東,去了關外。但我能猜到,這千裏之遙的路上,並不會有他在信中說的那般簡單,因為他想,依舊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承擔那些。
也許出於憐憫。
但我知道,我也許並沒有憐憫守田的資格。
我隻是記得,也無比地懷念,那時在京城的商鋪中,搬來一張小凳靜靜聽我講故事的守田。我無法忘記,也如他說的一般,會一直記得。
守田如今和今後怎麼樣,我不想去計較。
我隻把他當做自己的兄弟,即便,也許今後他並不願意承認。
所以,此時此刻,我必須替他解決眼前的麻煩。
月色,有些迷離。
我來到城南的那座草廬中,無聲無息地闖入了這間簡陋的居室。那日見得的那個書生,正在一堆稻草上熟睡,全然不知,我的竹君子,已經被我用劍鞘的鞘尖直直抵在了他的胸口上。當然,我並不是想要殺他。
隻是因為頭腦的醺醉,暫時找不到別的叫醒他的方法。
“誰?!”
頓時,書生因為吃痛驚醒過來,大呼一聲。
待得瞧清了我的麵容後,他才鬆了一口氣。不過見得我醺醉的麵色,也依然還是有些害怕,仿佛擔心我醉酒後不分是非,把他也殺了。
“你你你……你來找我做什麼?”
書生問我,一直緊緊盯著我手裏的劍。
隨即,我把劍收了回來,問他:“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不然呢?”
書生反問。這時我倒想起,他說過他為了湊那二兩銀子,變賣了所有的家產,也包括他的房子。也難怪,我得花了錢,才能托人找得到他。
我沒有回他,隻道:
“明日你進城,幫我關注著林希榮。”
“做什麼?”
“他那邊有任何變故,你都要第一時間來通知我。你若不想替你報仇的林捕快出了什麼事,就按照我囑咐去做,什麼也別問。”
“那你呢?”
“我自有別的事。”
我應了書生一句,轉而拖著醺醉的腦袋,離開了這座草廬。
我找他的事,就是這麼簡單。
因為那件事情,我已不想也不能繼續待在守田的身邊,但守田發生的任何事,我卻必須要知曉。思來想去,我便隻能來找這個書生了。當然,也許我也能暗中盯著守田,但如果那樣,不管是被守田知道還是別人知道,都會引來麻煩。
更何況,我還有另外的事需要去做。
我看著遠處仿佛彌漫著殺氣的叢林一眼,手中的劍,仿佛也隨之顫了一顫。隻不過,隨後我因酒醉,也終於倒在了路邊,不省人事。
……
翌日。
我醒來時,是在書生的草廬中。
還算他有些良心,知道在我醉後安置了我。不然我帶著劍臥在大路上,一大早被過往的人瞧見報往官府,可不知又會引來怎樣的麻煩。
昨夜酩酊大醉。
隻記得要為守田做些事情,卻忘了自己也有著十分為難的處境。
也沒對書生說太多,醒來後帶著劍,我又繼續踏入了沈陽城。
我讓書生盯著守田,隻是以防後患,其實最主要的事情,還是要弄明白那些幕後大佬們究竟有什麼針對守田的舉動。我在遼東待了三年,也算對這裏的江湖格局了解不少,一番思量,我便已有了確切的打算。
在此之前,我先從錢莊取出了三千兩銀子。
這些,已是我近年來所有的積蓄了。
看著挺多,假若放在以前還跟著師父的時候,我一定會覺得這些錢我一輩子也未必能用得完。但現在,經曆了那麼多,我已沒有半分動容了。
為了打探江湖消息,我時常混跡於賭館青樓這一類的場所,認識各種各樣的人,盡管不願也不得不與他們吃喝玩樂,而這樣的地方,便是江湖中最大的銷金窟。就算最不濟的,住一天悅來客棧,也得花上半錢銀子。
我習以為常。
也因此,不得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來賺錢。
用銀票換來了銀子,我在城中轉過幾個胡同,來到了一個地方。
幽深小巷。
幾座老舊的宅子,像是許久未曾有人住過,有些緊閉著大門,而有些半掩著,極盡荒涼之貌。行得許久,便能隱約聽得一些喧嘩之聲,如果熟悉門道,便能找得又一條小胡同,探入其中,便到了賭徒們的歡樂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