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遊客(2 / 3)

徐霸天見天色尚早,信步走到街上,也無目的,隻是隨意往前走。不覺來到一處僻靜之地,看見一個眉目清秀、身穿寶藍對襟大褂的年輕女子,在角落裏賣芍藥花。隻見女子鬢角斜插一朵小小芍藥,花苞尤自收攏著,尚未開放,與頭上白絲帶交相輝映,襯得女子竟如畫中人一般,不覺心中一動,走上前去,笑問道:“揚州城內,最繁華的街是什麼街?”

女子聞言,朱唇輕啟,從容道:“最繁華的當屬鳳來街。”

徐霸天接著問:“揚州城內,誰家的芍藥最好?”

女子不容細想,朗聲道:“自然是我的芍藥。”

徐霸天微微一笑,“既然你的芍藥最好,就該去最繁華的鳳來街叫賣,怎麼偏偏擺放在這等陋巷,豈不是辱沒了你的芍藥?”

那女子聽出眼前人言辭中譏誚之意,並不著惱,卻是咯咯一陣嬌笑,直笑得花枝亂顫。笑畢,尖細著嗓子道:“這位客官可真會說笑。上好的馬自然得配上好的鞍,上好的珠子也該放在上好的櫝裏。我這花卻不然。”

徐霸天“喔”了一聲,神態頗不以為然,揶揄道:“願聞其詳。”

女子道:“眼下正是春日,別說是鳳來街的人,就是整個揚州城,每日來我這取貨之人,卻也不少。我隻怕隨意更換地點,他們找我不到,無花可插,卻不擔心,我的花沒人要。怎麼,大爺難道不信?”

徐霸天本是趁著遊興,見她生得嬌滴滴的,心中作癢,想捉弄她一番,原以為她會掛不住臉,紅一陣,白一陣,不料竟鎮定自若,從容應對出這樣一番道理來,自己倒被嗆住,失了麵子,於是幹笑數聲,借機掩飾住尷尬,搪塞道:“相信,相信。”說完,一甩衣袖,自顧自去了,嘴中念道:“暖風春城撩飛絮,好女陋巷自誇花”,“有趣,有趣”,“哈哈......”那女子也不去管他,仍是站在原地,衝著時而走過的三兩人群道:“賣花,賣花,又鮮又好看的芍藥花……”

夜,淒清,朦朧。在揚州城郊外的一個土坳裏,靜靜的躺著一具死屍,麵孔朝上,因為遭遇老鷹的偷襲,此時已變得麵目全非。尚且完整的雙目,兀自向上翻著,似乎對主人的猝然離世耿耿於心,不忍瞑目。嘴角掛著的淡赫血跡,已然幹涸,在月光的照射之下,說不出的陰森、詭異。月華初升,穿透樹林朗照大地,攜帶漸至沉重的霧氣向四周擴散、氳染。夜風吹過,死屍衣衫的一角被微微掀起,夜色之中,更增添了無限詭異。遠處,隱隱傳來狗叫聲,修葺華麗的房屋,男女主人正在秉燭夜談,他們憶起了年輕時的往事。為了誓要和對方一起,不惜離家出走,異域謀生。他用了一尾生了裂紋的七弦琴,堅定了她與他出走的決心。她什麼也沒有帶上,除了他送與她的金簪和木梳。言及此處,他們相視一笑。這是他們溫暖的愛的巢穴。他們不會想到,就在咫尺之外,毗鄰著死亡。這個原本美麗的夜晚,變得神秘、難以捉摸。這一切對於死屍而言,都不再重要。沒有人能說得清,他是什麼人,怎麼會死在這裏,這裏究竟又發生過什麼,死前作過怎樣的掙紮?除了捏在他左手中的一張已被露水打濕的千兩支票,似在向世人暗示著什麼,現場沒有留下任蛛絲馬跡。死人自然不會開口說話,這一切,也就永遠成了一個謎。

揚州城內,徐霸天端坐在鳳來街一家裝潢氣派的客棧裏,樣子閑適至極。他的麵前,放著一杯上好的陳釀女兒紅,杯中物澄澈、剔透,像是女子的眼淚。店小二在門外說道;“客官,您要的揚州扒雞,已經好了。”徐霸天“喔”了一聲,不曾抬起他高貴的頭顱,淡淡的吩咐道:“端進來吧。”店小二依言,推門進入,將扒雞放至桌上,轉身就要離去。未走出房門,徐霸天叫住他道:“近來城中可有什麼可疑之人?”

店小二答道:“小的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人物。春天以來,揚州城內一直很太平。外麵雖然來了許多遊客,也多是賞芍藥、看風景的。”徐霸天聽言,鼻子裏“恩”了一聲,揮揮手,示意店小二退去。

此時房間裏隻剩下了徐霸天一人。燭光幽杳,影幢滿室。由於連日辛勞,風塵奔波,甫進房間,又乏又餓,徐霸天顧不上打量房間,隻隻低頭喝酒。這時想起,才環顧宇內。隻見房內布置雅致,被褥、用具擺放整齊,靠窗是一琴一幾,幾上放著一隻細口瓶,寶藍色,清水養著一枝杏花。看著眼前這枝鮮花,徐霸天想起了白日陋巷,那個賣芍藥的女子。暖風春城撩飛絮,好女陋巷自誇花。徐霸天的嘴角隱隱又浮現出笑意。一種輕薄、淫邪的笑。他的眼珠迅速的轉動著,似乎在盤算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