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旅客對那女子望了一眼，知道她是從戀愛國裏失敗回來的，因點頭歎道：“你太性急了，時候還早呢！他們正在黑暗中做著夢，你便把你的珍寶送給他們，誰是認貨的呢？……”
“來！我讓你看看他們的真相，”其他的老旅客對她說，她於是跟著他們前去，走了許久，眼前矗立著一所樓房，正是某大學，那老旅客指著一間講堂道：“你推開門進去吧！”她果然用力將門推開，隻見裏邊坐著三十多個男學生，正凝神聽講呢。她便在後麵揀了一個座位坐下了，抬頭一看那教員，似乎有些麵熟，但記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的了。她一麵沉思著，一麵聽他講道：“你們知道女性的怯弱，她們怕人說她們生得醜，更怕人說她們年歲大，她們處處表現出要被男性所有，和愛護的痕跡。這種習慣在西方更甚，……譬如在宴會裏，某青年若稱讚某女子美麗，那女子必覺十分得意和感激，……根據她們這些弱點，男性對於她們的愛，正仿佛愛一件東西似的，……而東西的愛往往因為愛的人多而增加它們的價值。也正同於兩個男性，爭一個女性，便覺得這個女性更可愛。這並不是真愛女性，不過是要戰勝其他的男性罷了。所以不惜決鬥，不惜用種種手段去籠絡……”他這一段話說過，那三十幾個青年，都微笑著點頭稱是，又有幾個竊竊私議，仿佛說：
“他這話確是經驗之談呢，……你不記得他和他的妻結婚的曆史嗎？那個女子長得很漂亮，同時有許多男子要得她，……最後倒是被他（指那講師）得了。聽說結婚之後，他並沒有什麼快樂。……”
她這時仿佛覺悟了。原來這教員不是別人，正是戀愛國裏的騙子。她想到她枯萎的花，不免對著綾帕落淚，……她忽然記起那老年的旅客來了，她便悄悄離了這學校，抬頭一望，那老旅客正坐在前麵森林裏。她便急急追上。那時天已大亮了，金光籠罩在古鬆梢上，倒影映在夾澗裏，很明顯的露出一條路來。那三個旅客就在夾澗旁的老樹根上坐著，她因問道：
“先生！原來戀愛國裏的青年，全是不認識真的戀愛的嗎？”
“時間太早了，他們還不曾了解男人和女人在世界上的關係呢！他們對於女性的愛，仿佛蜜蜂為他自己采蜜，從不注意到花瓣的美麗。他們和自私的老鷹一般，隻為饑餓的熱欲而撲捉小雞嗬！”老旅客很肯切的對她說。
“先生！永遠沒識貨的嗎？……我綾帕裏的玫瑰花，將贈誰呢？
……唉！失望嗬！”她不禁嗚咽的哭了。
“不要悲傷吧！這灰色的路程，將要過去了。你不看東北方已漸漸有了紅光了嗎？但是你要記得，灰色的路程，無論誰總要經曆的，隻要你不灰心，努力打破夜的黑幕，美麗清和的晨光，立刻來臨人間了。”
她聽了這話，低頭思維了半晌，仍舊將那綾帕裏枯萎的玫瑰花，用新的甘霖，將它灌溉起來，希望更得到新生命。
當她第二次走進戀愛國度裏時，那花兒果然又生了新芽，但她永遠不敢再冒昧，把這珍貴的贈品，給那不識貨而自私的人們了。她也永遠不敢在灰色的路程裏躑躅了。
她出了鬆林，仰頭望著活潑的晨光，低聲禱祝道：
“晨光嗬！求你早些來臨吧！多少人失了他們的生趣；多少人喪了他們的性命，更有多少人卷入可怕的怒濤裏。都隻為大地的黑暗！
“晨光喲！將你久煉的金眼，向人間逼視吧！照徹隱微的埋伏吧！
“在你銳利而神明的神威下，世界將無可逃避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