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鼓勇敲開夜的厚幕,但力量過於怯弱了。隻淡淡有些灰白色的薄光,在前麵森林的後麵,也許伏著吃人的猛虎。至於那足以陷人的深澗,時時仿佛就在腳邊澗底伏著些什麼,那是誰也猜不透的。
一群沒有經驗的年青旅客,蓄著滿腔的熱望趕路,努力奔前程。他們不曉得灰色的光霧下,埋伏著無限的危機,縱是報曉的雄雞,已伸著頸項,高聲的唱了,但夜幕不曾掀破之先,這一群旅客的命運,真難卜算呢。
在這一群旅客裏,有一個是我很熟悉的朋友。她的名字叫自強,她在前許多日子,就準備要上路了。在清寂的黑夜裏,藉著乳白色長庚的星光,私到花園裏,四麵尋找那足以象征愛情的玫瑰花。經過了許久,她果然找到了。那些花朵,都深深躲在葉底,她慢慢分開枝葉,在群綠的中心擷了一朵。花莖上有許多很尖利的刺,戳傷她的手指,一點點的血珠,都滾到那含苞未放的花心裏了。欣悅中的痛楚,她完全忘了,很珍重的把那朵花用綾帕裹起,依舊照著星光回來了。到屋裏時,雄雞已唱過兩遍,她拿著花,趕上一群青年的旅客。
他們來到獨木橋的旁邊,躊躇不進,隻站在那裏等,希望晨光普照那碧森森的橋底。
隔橋人家的雄雞,又高唱第三遍了。旅客中的一個說:“趕路吧!天已快亮了!”其餘的旅客,便冒著險,相牽著過了橋,到了那邊,依舊是灰色的天空。有幾個膽怯的,就等在那裏,不向前走了。
自強這裏打開綾帕,那玫瑰花已漸漸開了。她想別人都遲得,而她非趕路不可,倘若把這花的青春誤了,戀愛的國裏,便將被拒絕了。
她離開那一群的旅客,獨自向前去,走了許久,遠遠已看見戀愛國裏的高塔了。她走到戀愛國的門口,那綾帕的玫瑰花已完全開了。她含笑敲那國度的門。裏麵走出一個青年,穿著大學校教授的服裝,很注意的看她綾帕裏裹著的玫瑰花。她很驕傲的問道:“你認識它嗎?這是我的珍寶,經過許多的艱辛,才到了這裏,聽說這國裏有許多認得它的真價值的顧主?”
“是的!我正是其中的一個。”那青年說著,便俯伏跪在地下,吻著她的綾帕道:“美麗的安琪兒,求你把完全的情愛給了我吧!
我已經饑渴很久了!”
“我這贈品是給能認識這真價值的,”她如此的回答。
“請你信我!我就是你所尋找的主顧,”那青年接著說。
她似疑似信望著那青年,在灰色的薄光裏,她便相信他忠誠的表現了,於是她將這綾帕裏的花兒取出,很鄭重的插在他的胸前,親密的說道:“摯愛的!我完全交給你了!”那青年張開兩臂,將她緊緊摟住道:“美麗的安琪兒!你救了我的命,你……”
從他們背後,又來了一個青年,見了這種情形,暗暗稱奇:
“這真是兒戲嗬;在這灰色的薄光裏,要認識情人的麵孔!”她緊緊倚在他的懷裏,自慶已不至於誤了青春。
過了些時,站在他們背後的青年悄悄歎了一聲走了。她慢慢抬起頭來,臉色忽然慘白,顫聲道:“嗬!這可愛花怎麼萎了?……可惜我的心血!”那青年也低頭看了看果然萎了,他便將它從胸前拿下來說:“棄了吧!”
“哦!那是愛情的象征!……”她說著便伸過手來接,那青年從鼻裏哼了一聲道:“蠢極了!女性真正卑劣!”
她忍不住哭了,哀聲道:“你原來不是識貨的嗬!……”她把那被拋棄枯萎的花,拾了起來,仍用綾帕包好,離開那青年,淒淒涼涼回她的舊路。
她失望著來到獨木橋邊,那一群旅客已經過去了,隻有兩三個有經驗的老旅客,坐在那裏等天亮。
雄雞又唱第四遍了,東方漸漸露紅光了。那三個老旅客,把行李背起道:“是時候了,曙光已照耀東方的一角了。”她回頭看適才的前途,籠罩著一層極厚的黑霧,心裏不禁懷疑,因攔住那老旅客道:“請問先生!那前麵的戀愛國度,為什麼永不見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