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點了一盞安神香,片刻前又親自去莫及塵寢殿確認一番,花未落仍是小心翼翼的在無言殿前觀望,她豈非不知無言殿乃居裏明例條文的禁殿,她一個不小心,便會又得像往日抄經麵壁,如此尚輕,如若重者,被趕出埜居也非不可。
如此,既是如她這般性子,也得仔細再仔細不過。倒不是她懼如是抄經麵壁之懲,而是她並非首次,舉凡過去種種懲戒,狀狀罪書,亦實不至落得被逐出埜居罷,然即使如此,亦禁不住屢次這番無視門規。於是乎,前幾日,花未落再次獵回野味準備大快朵頤之際,莫及塵率六閣長老恰巧撞見,孰不知是因實是氣憤之極,抑或花未落運氣不佳,莫及塵在六閣長老麵前著實敷不得,便口出若再犯,必逐之的警言。
花未落如今想想,仍覺得實是不甘之極,氣衰之極,明明那些個日日念叨修身靜禪,看似清心寡欲的長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好不容易烤好的野味,卻還是一個個心口不一。
一道,天地萬物,靈性所通,本應互守互敬,怎可食其血肉,此番罪過矣。
又一道,埜居如此清修靜氣之地,怎能被如是濁味汙之,再且,曆代居主教誨,貪念不可有,執念不可過,如此,可怎好啊?
如是此類諸多。
然,她並非一心與他們作對。此番如此,不過她那好姐妹雪融自上次隨師父赴瀛洲島島主之邀,於東海一遭,回來便念念不忘東海一道菜肴,原料卻是蠻荒罕有的蔦蘿花。這番,雪融大病初愈,又恰逢生辰,她便尋思著再與她做回罷。早聽聞眾弟子言論無言殿有種奇花,花香奇特,花容豔麗,花未落聽他們描述一番,確實與雪融說的蔦蘿花相似。就此,未落才願進殿尋一番,摘幾朵花罷。
看著天色漸明,四周駭靜,未落再無顧忌,一個翻身便翻進殿內。
曲徑通幽,修竹蒼柏,蔦蘿初綻,點點嫩粉於墨綠中肆意渲染。一方碧池,滋滋灑灑,秀蓮含苞,絲絲芳香於鼻間若有若無。
花未落輕踏著碎步,一心望著依偎著朦朧月色的蔦蘿花,未料一個大意,被鋪著的青石猝然一絆。花未落搖搖沾灰的腦袋,咬著如櫻的唇瓣悻悻起身,她揉著發腫的額頭,心道,果真不是個好差事。
看著在夜色中泛著幽光的蔦蘿花,未落也無心計較瑣碎,拂拂褶裙上的灰,便又走去,不過這回稍留著些心,恐再摔個跟頭,著實不好見人罷。
未落低頭嗅嗅花香,摸摸花莖,自言,“切莫怪我心狠,我亦是不得已而為。是以,你們呢,便隨遇而安,隻當是回有意義的花生罷。花生?呃……雖是有些牽強,卻也不失是個好生。待你往生,我必定年年為你渡劫祈福,願你來世修得好福分,托個好胎生,便也不必再受此折磨罷。對,如此甚好。”
正當未落說上興頭,還不時偷笑兩聲時,兀的,一道厲雷滾滾劈下,頓時無言殿一陣亮堂,似是掛滿夜明珠的東海地宮。被微風拂動的竹葉,更極似於深海搖曳的荇草,碧池皺起漣紋,菡萏浴風待放,燁燁生姿,盛美之景,實是無言以比擬。
待花未落被滾滾天雷驚得回神,抬眸向明處望去時,瞬時驚得跌坐青石階上,紅的粉的蔦蘿瞬時落了一地。
原來距她幾丈之外的正殿內,橫擺著一副棺槨,片刻前電閃之際,竟溢著絲絲寒光,聚著團團霧氣。
一片蔦蘿花瓣悠悠落下,輕嵌在未料隨意披散的三千青絲裏,墨黑間抹了一縷嫩粉,襯著那煞白的臉尤為清晰。
花未落撥了撥額發,欲撿起散落的蔦蘿花,趁天未明離開,卻驀地,耳邊響起懶懶的聲音,“落落可是被嚇到了?”
微風輕撫,幽香襲來,長廊上映著兩隻被拉長的影子,碧池裏落入一片蔦蘿花瓣,蕩開圈圈漣漪,悠悠向遠處漂去。一白衣雲發的男子負手而立,眼角含笑,仔細瞧那逐流而去的花瓣,忽的抬手,“落落,過來。”
花未落理理鬢發,乖乖的應著,“沉葉,你怎會在此?師父交與你的都已辦妥?”
花未落揪著沉葉的袖口,雙眸撲著微漾的月色,嵌在青絲裏的一抹嫩粉微微溢彩,沉葉癡癡看著,良久,才故作沉聲道:“你卻是大量,就此番境地還有膽提師父,你就不怕我去告知師父,再罰你個三日抄書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