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來,近到可以看見他眉宇間的風霜和眉梢間的每一絲輕顫。小詞情不自禁的緊張,所有的精力都集注在他的臉上,完全忘記自己的手還握在舒書的手上。
計遙的目光掃到舒書的手上。小詞雖然看著他,手卻仍被舒書握著,似乎也沒有抽出的跡象。
他緊抿唇角,心情複雜的難以言表。他已經從薛之海處知道小詞失去記憶。他不信,不信她居然能忘記他。一路快馬而來,他抱著一絲奢望,希望見到她的一刹那,可以喚醒她。然而看到她和舒書相握的手指,他知道,她真的是忘記了,一切都忘記了。
看到他的一刹那,她的神色也不過是微微一動。
計遙的心裏,幸福和痛苦各占一半。他既感謝上天在生死關頭讓小詞有了解藥可以起死回生。他又痛苦她活了下來卻生生忘記他。他不能忍受她將他視為陌生人,將過往的朝朝暮暮遺忘。那樣多的歡樂和幸福,每次回想都如沐春風,不舍醒轉。以後隻是他的獨角戲,她是個看客或是聽客?或是連看客聽客都不屑捧場,隻做路人,揮袖離去?一想到這裏,就是刺心的痛和無比的恐慌,他恨不得立刻一步上前,將她從舒書的手中奪過,將她緊緊攬在懷裏,從此放她隻在手心、心上。
“小詞。”他第二次呼喚她,嗓子略有些哽咽。此刻的重逢如此可喜卻又如此遺憾。他和她差一點就是天上與人間,差一點就是今生與來世。而現在,雖然同在今生,近在咫尺,她卻不記得他。
他微笑著更走近些,緊緊看著她臉上的每一絲最細微的波動。他生怕驚了她。從來沒有過的惶恐和忐忑,他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如鼓。
“哥哥?”小詞低低喚了一聲,帶著遲疑和不確定,情不自禁暗自看了看舒書。
舒書放開她的手,對她溫柔一笑:“是,他就是你的哥哥,計遙。”
哥哥?計遙愣了,看著舒書。他竟是這樣說明自己的身份?他心裏一冷,想怒想氣卻又釋然放下。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刻,他不會計較舒書怎樣說明自己和小詞的關係,他隻要將小詞還給他就行。餘下的,他可以窮盡一生來慢慢改變,讓她想起。
舒書又悵然苦笑道:“計遙,我說我是她的丈夫,她死活不信,看來我真的是一敗塗地啊。”
計遙心裏一驚,暗自慶幸小詞的不信。他緊上一步拉起她的手,微笑著:“小詞,我們回家。”
小詞看著他,半是探究的信賴,半是熟悉的陌生。這就是她的家人?哥哥?她很遺憾自己看到他卻什麼也沒想起來,隻是覺得安全和信任。也許,這就是血緣的關係,讓她有這樣的感覺。她微笑著,沒有回答,卻放心的將手放在他的掌心裏。
舒書眯起了眼,此刻他竟嫉妒的滿心滿肺都酸了起來。同樣是第一麵,第一眼,她為何就是那樣欣然的信任了他,接受了他。即便是個哥哥的身份,仍然讓他嫉妒到發狂。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被計遙帶走。背負在身後的雙手握得咯咯做響。不是你的,終歸不是。先機占盡,心機用盡,仍是不行。他第一次有了強烈的挫敗感,竟有些認命地歎息了一聲。
小詞看著畫眉山莊外的一匹馬,莫名有些熟悉之感。那馬也湊了過來,聞著她的氣息,甚是親熱。她的確信更濃了些,對計遙笑了笑,問道:“哥哥,這是我的馬麼?”
計遙笑:“是我的,不過我的就是你的。你以前都是這麼說的。你還記得嗎?”
“是嗎?”小詞愣了一下,笑眯眯道:“既然這樣,那,哥哥的銀子可都是我的,哥哥帶我去京城逛逛,我想買東西。”
計遙翹起了唇角笑看她。這個喜歡逛街的習慣可一點沒變。不過,他再也不覺得頭疼,能和她一起走過紅塵中的集市,看著萬家煙火,已是一種福氣,失而複得的難能可貴。
兩人慢慢走著,計遙一直看著她笑。漸漸,小詞的臉竟有些熱了。她低了頭,小聲問道:“你笑什麼?”
計遙故意道:“哦,我笑,你早就嫁過人了,怎麼還梳著姑娘的發式。”
小詞大驚,立刻停住了步子。
“你說什麼?我嫁過人了?我嫁的是誰?”
計遙摸摸眉梢,笑道:“嫁的反正不是舒書。”
小詞跳腳:“到底是誰啊。”
計遙笑嘻嘻的看著她:“你猜猜啊!”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怎麼猜啊。”
計遙歎口氣:“哎,人家不知道多傷心呢。一心一意的等著你,你卻把他忘的幹幹淨淨。”
“是誰啊。”
“算了,既然你都忘了,就當自己還是個姑娘,等哥哥什麼時候再給你找個好人家,重新嫁吧。”
小詞惱了,重重捶了計遙一拳:“婚姻豈是兒戲,你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