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房裏像長滿了小草,暗綠的根部,深綠的草莖,鮮綠的小草尖尖,風一吹,清晰地回蕩著“唰唰”的聲音。
從“怒放”回來後,劉年和譚顯並沒有真的去了付雛家,隻有黎蕞爾送付雛到了家門口。
在她家門口的時候,黎蕞爾輕輕擁抱了付雛,放開擁抱後幫她理了理兩鬢的頭發,然後對她說:“我很累,今天晚上就不來找你了。你要早點睡覺,好好休息啊。明天白天我再來找你,咱們一起收拾行裝,做上高三的準備。嗯?”BOBO發型的女生在她對麵疲憊地眨眨眼。
“嗯,去吧。好好休息。”看著黎蕞爾上樓以後付雛才拿出鑰匙開門,沒過多久,覺得不放心,掏出手機又給黎蕞爾發了一條短信過去。付雛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沙發、茶幾、餐桌和電視機屏幕上都落上了厚厚一層看得見的灰。
“她走了很久了吧。”
當時堅定地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這個家,現在不還是回來了。還以為可以改變什麼呢,現在不是還和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她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然後視界突然變得折折疊疊,好像地震過後起伏不平的地麵。
付雛的房間裏,無論是書櫃、衣架、床鋪還是牆上的海報、懸掛在窗棱頂上的風鈴和黑色風信子,都覆蓋上了一層塑料薄膜,細微的灰塵疊起來厚厚的一層通通被這層薄膜擋在了外麵。付雛一進門就習慣性地解下發帶,打散頭發,此刻的她,猩紅著眼睛,抬起手捂住嘴唇和鼻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幾次,然後像瘋子似的上前一把扯下蓋在書櫃上的塑料薄膜,狠狠地摔到房間的門外麵去,接著是床上的,窗台上的,牆上的,全都用盡力氣地撕扯下來,有些因為時間長了而粘在上麵揭不下來的,她直接從抽屜拿出小刀一刀一刀劃了下去,好像要劃到這些死物像活人一樣疼痛地叫出聲來。直到撕扯清除幹淨了,散亂著頭發的女生靠著傷痕累累的牆壁滑坐到地上,眼淚翩飛得如同臥室門外那些塑料膜上被抖落的灰塵。
黎蕞爾走進客廳,剛在沙發上躺下來就聽見手機在震,她打開來看,“別想太多,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
From 雛。
她好像已經疲倦得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屏幕上的黑色字體,什麼動作也沒有。客廳裏沒有開燈,像一座黑暗的空墳,黎蕞爾展展地躺在沙發上,想象自己是被等待著下葬的屍體。
“就算讓我以卑微的好朋友的身份,我也想在你身邊,不管是哪一種感情都要有個人去奮不顧身的付出。雛,你比我辛苦,也比我善良,所以,就讓我來承擔這份付出吧。”沉重的聲音在黑暗繞了繞,然後咻的一聲飛到外麵已經夜色朦朧的天空。
開學的那天,天氣好像很配合所有學生火熱的報名氣氛,十萬分的燥熱。嚴新穎從高一起就一直帶的這個班集體,中間不斷地因為成績和排名有人進來有人出去,一直在這個班裏沒有動過的人剩下不多,付雛和黎蕞爾就是這樣為數不多的人裏的其中兩個。劉年是高二進來的轉校生。
從高一起就待在這個班級的學生好像自己是元老一樣,對新進來的同學總是投以研究性的目光。報名的那天,付雛站在高三二班的教室門口,抬起頭靜靜地盯著懸在門框高處的暗金色的三年二班牌子,感覺時間像是開玩笑一樣在過去的兩年裏撒下了模糊的謊,就這樣高三了。
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就會各奔東西再也看不見這樣的榕花,甚至還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這些最青春裏的陪伴者。九月初了,氣溫還是高的讓人忍不住埋怨它的粗魯,經常可以聽到“哎呀,這討厭的夏天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這樣的話。
學校的榕花樹依然還在盛開著,它的花期就像一時心血來潮寫下的句子,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被自己翻來覆去地記住,不是寫在課本上的某一空白處就是寫在筆記本的首頁。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有一瞬間付雛轉過頭看向那棵榕花樹的時候,隱隱約約的好像看見一條黑色的緞帶綁在榕花樹的枝椏上,風一吹,它跟著擺動了幾下,一眨眼又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