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不提貢院內的情形,先說貢院外,已是流言蜚語不斷,鬧得天翻地覆了。
這幾日京城中有兩件大事,被老百姓津津樂道著。其一是劉汝卿告馮徹一事;其二是科舉舞弊之事。
劉汝卿的事好辦,邵相手書一放,證據充實,無可反駁,於是馮徹決定重審通敵案。雖然馮徹是被告者,但對他審案沒有產生絲毫影響,依然能做到公正公平。結果正如邵安所言,劉詠舟一案為冤案。
案子一結,京城嘩然。人人皆道馮大人是青天大老爺,斷案無私,秉公執法。連劉汝卿也被其感動,想要撤訴,說隻願洗清父親罪名,不願連累馮大人。
可馮徹卻不領情,他主動上折子向皇帝請罪。按本朝律例,誤判令人致死,或斬首、或流徙。皇帝念他是個剛正嚴明的好官,且已平冤糾錯,便想下旨輕判。但高巍一夥記恨馮徹,帶著幾個武將上朝鬧過,要求嚴懲馮徹。
皇上心知肚明,此事乃邵安的手筆,更明白其用意。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要了結此事,非得由邵安親自出麵才行。故而皇帝對馮徹的折子不理不睬,留中不發。
至於第二件事,則是極其棘手的。士子們不知從何得到的消息,傳言隻需向丞相府遞交寫有自己文章標題的紙條,則可由下人送入貢院內,保證中榜。
寒門士子聽說後氣憤填膺,富家士子得知後喜上眉梢。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
到了放榜那日,士子們的情緒被推到了高潮。天不亮眾人就堵在貢院之外,帶著或憤怒、或悲傷、或興奮、或淡然的表情,一個個緊張的盯著大門,仿佛那門是會吃人的血盆大口。
的確,現在的貢院,就像一個炸藥包,恐怕大門一開,士子們的憤怒就能讓它爆炸。
然而開門的時間,終究是來臨了。
“吱”的一聲,朱紅色的大門笨重的開啟,仿佛帶著一種魔力,令外麵的士子們全都停止討論,沉重的氣氛瞬時漫延開來。眾人隻覺得呼吸困難,雙手發冷,這不僅僅源於得知成績前的緊張,還夾雜著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幾位同考官先出來,張貼榜單。在貼榜的同時,他們也感覺到了士子之間氣氛不對。以往大家會爭先恐後的擠上前看榜,今次卻表現的十分冷淡。每個人都沉默的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金榜貼好後,到底還是有一部分士子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了。一些舉子看到自己高中,卻不敢高聲歡呼,怕大家以為他是舞弊得到的功名。沒有中舉的更是罵爹罵娘,高呼不公。甚至有人開始唱那首歪詩:“孔方主試副錢神,題義先分富與貧。……”
最初隻有一兩個士子唱歪詩,到最後,幾乎一半以上的士子都扯著嗓子亂吼。眼見場麵失控,平時文弱的書生們轉身變為凶神惡煞,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同考官們哪見過這等架勢,這簡直是要造反呀。幸好那幾人腦子不笨,麻溜的殺回貢院,“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上。
見考官溜走,士子們不幹了。有人來到金榜麵前,二話不說“撕拉”一聲,直接將榜單生生扯下一大片。人們愣了一下後,忽然全部湧向金榜,仿佛遇到什麼興奮的事,爭搶著撕榜單。他們不僅要撕,還要扯下來踩兩腳,方才能泄了心頭之憤。
另一些人見搶不上撕金榜,就擠到貢院門口,揮舞拳頭使勁捶門,高叫讓裏麵的人滾出來。
貢院裏頭眾考官人心惶惶,眼巴巴的看著邵安,等著他拿主意。可邵安仿佛沒有聽見外麵的嘶喊咒罵聲,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邵相……士子群情激憤,我等被困在貢院中,如何是好?”終於有人忍不住提問了。
邵安瞥了一眼那沒出息的,不鹹不淡道:“放心,會有人來的。”
誰會來,來幹什麼?邵安不說,官員們也不敢多問。
沒過多久,果然有救兵到了。
高巍率領著一隊禁軍正迅速向貢院逼近,聽腳步聲,少說也有一百來人。且一個個拿著刀劍,身穿盔甲。那鎧甲上冰冷的寒氣,給禁軍添加了幾分威嚴肅穆。
等到了貢院門口,禁軍訓練有素的分成幾路,將叫嚷的考生們團團包圍後,“唰”的齊整的抽出刀劍,明晃晃的對著裏麵的考生們。
那些鬧事的考生們見狀,聲音漸漸低落,很多人的頭腦這才清醒過來,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臉色寫滿了後悔與恐懼。
高巍見場麵穩定下來,便上前敲門。門內的同考官們一直在聽外麵動靜,聽到高將軍帶救兵來了,忙歡喜的打開了大門。
同考官一個個出來向高巍致謝,高巍隻是冷漠的看向貢院內,仿佛沒聽到眾人的道謝。直到最後一人出來,高巍才露出了一絲笑容。
最後出來的正是邵安。話說前些日子因為文武相鬥,高巍一直沒與邵安有過來往。後來由於邵安作證劉汝卿之案,打擊馮徹,安撫軍方,高巍這才親自跑來維護貢院安危了。
邵安淡淡的看了眼高巍,並沒像他人一樣道謝,隻是說:“高將軍怎麼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