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了很久,頹然放下書。他轉身出門,看到丁一,示意他跟上。
丁一跟在皇帝身後三步開外,盡忠盡職的保護著主子。走了好久,皇帝終於開口問道:“張三呢?”
丁一明白,聖旨未下之前,皇帝不希望再有其他人得知此事。故而以私泄消息的罪名,將張三關起來了。此時聽皇帝突然問起,丁一胸有成竹道:“還在閉門思過中。”
“放他出來吧。”皇帝邊走邊說道,“近日,雍州獻上一枚七彩鱗甲。有此祥瑞,朕欲在南郊舉行祀天大典。你將隱衛安插在殿前司中,隨行護駕。”
祭天?皇帝何時開始相信鬼神之說了?丁一雖滿腹疑惑,但還是中規規矩的答道:“屬下遵旨。”
皇帝點頭,對丁一微微擺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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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鱗甲乃是雍州永安知縣所呈。據說今年一月,永安縣內忽然霞光萬丈,有瑞獸麒麟踏雪而來。縣令將神獸留下的一枚鱗甲獻上,鱗甲上刻有“麒麟降世,聖主臨朝”八個篆字。按說這種明顯有著刀刻斧鑿痕跡的東西,皇帝一般是看都不看,直接將獻祥者下獄的。但此次卻鄭重的要去祭天。陳公公心知,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等丁一退下後,皇帝道:“明天召趙六偷偷進宮,不要讓丁一知道。”
“皇上!”陳公公一驚,每次啟用六隊,必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邵安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朕沒有時間和他耗下去。”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此次祭天,是最後的機會了。”
泰安十年,永安知縣獻祥,百官上表稱賀。皇帝龍顏大悅,於四月舉行南郊祀天大典,以答上天眷祉。按禮,祭祀當天,皇帝穿袞冕,執鎮圭,行初獻禮。丞相邵安亞獻,樞密副使李洪義終獻。
於是被軟禁多日的邵安,終於得以走出皇宮,重見天日了。
邵安本想先行,但皇帝非要拉住他與之同行。等隨聖駕到宮門口,邵安掃了一眼隨行的,相黨骨幹隻有倪泓羽、彭源平兩人,可他們一個優柔寡斷,一個惹是生非,都不足以成事。唯一可靠的孫敕卻是稱病不出。
邵安無精打采的跟在皇帝身後,轉眼又驚奇的發現,混在殿前司中,穿著侍衛服飾的丁一、張三等人。沒想到,皇帝竟然將暗衛光明正大的安插在身邊了。
眾臣俯身拜見聖上,起身後又偷眼打量著邵安。隻覺得丞相臉色憔悴,形銷骨立,看來真的是大病了一場啊。
皇帝登上帝輦,百官騎馬隨行。可忽然陳公公過來傳旨,讓邵安乘輦。
眾人嘩然,有人偷偷說道:“看到沒,君臣同車,周文王待太公望啊。”
與君王同輦,此乃人臣至高無上的榮耀,可邵安卻沒半分喜悅。皇帝果然思慮周詳,這下連找個人傳信的機會都沒有了。
邵安知道推辭不過,便隻得謝恩上輦。這是邵安被囚以來,第一次見到皇帝。隻見皇帝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邵安也就坐在一旁,漫不經心的欣賞著外麵的風景。放眼望去,長安故景依舊,卻是人心易變。
“七彩鱗甲,世間罕見。卿以為這世上,真的有麒麟嗎?”
這些天邵安一直在琢磨,皇帝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祭天,以前他並不信什麼鬼神的啊?然而一個人的信仰不可能一下就改變,邵安便揣測著回道:“臣向來是不信這些的。”
“看來是永安知縣無中生有了。”皇帝語氣生硬的說,“欺君之罪,當誅!”
邵安聞言指尖輕顫,他偷偷轉過頭瞄一眼皇帝,卻沒想到正對上皇帝犀利的眼神。二人目光於空中交彙,似乎能擦出點點火花。
“可惜朝堂上,智者多,愚者少。說假話的多,講真話的少。”皇帝意味深長的再次看了眼一旁的邵安,“知道朕用人,最看重的是什麼嗎?”
“臣……不知。”
“是忠心。”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語從皇帝口中緩緩道出。看似平靜無波,然而邵安卻能在皇帝眼中覺察出幾分告誡的意思。
突然,前方出現了騷動,帝輦一震,驟然停了下來。邵安疑惑的望向外麵,沒有發現皇帝嘴角閃過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
忽聞外麵有刀劍相擊之聲,邵安忙探出頭問:“出什麼事了。”
丁一道:“有刺客。聖上勿慮,屬下這就去處理幹淨。”
“你留下護駕,讓張三去。”皇帝臨危不亂,冷靜的下達著命令。
有丁一在車外守著,皇帝又開始閉目養神了,然而邵安總覺得今天從始至終透著一股詭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會出現刺客?而組織安排此次祭天的官員,竟沒有一個能提前察覺?
不對,非常不對,這絕對不是尋常的刺殺。邵安腦中飛速旋轉著,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是哪裏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