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時被關押在牛首城的監獄裏,本來天亮就要集體行刑,但半夜裏我們卻被套上頭套,腰間被係上又硬又粗的麻繩,像豬狗一樣被驅趕著行進。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晝夜,當頭套被取下時,我們的麵前是一片荒原。之後,我們就被驅趕著和來自別處的囚犯聚到一塊兒,又被套上件破舊的戰衣。僅過了半天,我們就被趕到了戰場上。
“那些可惡的官兵塞給我們每人一把大刀,驅趕我們往前衝。這時一大批突厥騎兵正在遠處揚著刀劍叫囂著策馬奔來。可我們隻能往前衝,因為官兵們正拉滿了弓跟在我們身後。
“要說那一刻,我也沒啥特別恐懼的感覺,隻希望那結束自己性命的一刀能砍得爽快點。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突厥接近我們時突然向兩側分開,仗著馬快,從我們身邊掠過,去夾擊那些官兵。一下子,我們身後殺聲四起、亂成一團。這麼一來,我們內心生存的欲念瞬間被點燃了。
“那時刻,有一點我們大夥都記得很清楚,我們跑這麼大老遠可不是自願來給朝廷賣命的,但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們中的好多人都站在原地發懵。
“這時,不知是誰喊了聲‘大家跟我往南方跑。’,那一刻,真是難得還有人認得清方向,我們大夥自然就跟著他跑了。
“大俠,你能否把劍放下,我看你的手肯定也酸了。讓我慢慢跟你講——對,謝謝。你一定好奇我們是怎麼找到極樂穀的。哎,那過程我真沒勇氣再去回想,更別說讓我平心靜氣地跟你描繪出來。就算趕赴閻王爺管轄的九層煉獄也沒那樣恐怖。
“我隻想跟你說,我們剛開始有五百多個兄弟,途中遭突厥小股部隊追擊就損失了一大半人。受傷的兄弟後來大都葬身狼群之口。我們忍受著饑餓,在荒原上挖草根、尋野草吃,在潮濕的石頭上刮苔蘚吃,在雪山上……我們甚至靠吃死去兄弟的屍體填肚子。
“最後到達極樂穀時,我們隻剩十三個兄弟。所以,雖然之前我飽受磨難,但現在我還能夠活著,想動胳膊就能動胳膊,想抬抬腿就能抬起來,我對天老爺還能有什麼怨言。
“剛開始幾天,我們就像掉進米缸裏的老鼠,快活得忘乎所以!但沒過多久,我們便開始清醒過來。山穀之外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們可是一無所知。誰知道山外有沒有官兵駐紮!
“所以,我們決定實施一個大膽的計劃——派兩個人出穀。隻要其中一個能成功趕回去,就可以帶回情報和一些長期生存的必需之物。但沒想到途中那片沼澤大得超乎想象。與我同行的兄弟名叫李順,就死在那裏。
“給我喝口水,謝謝!——這水真難喝,跟極樂穀的泉水沒法比。好,我繼續講。我在昨晚到達這裏,黑暗讓我避開了當地人的注意。我溜進近處一戶人家,偷了些吃的,又在後院的柴草堆裏睡了一晚,恢複了不少體力。今早天蒙蒙亮,我就被氣勢洶洶的戶主趕了出來。
“因為兩手空空,我得先偷到足夠的盤纏才能做下步打算,但這破地方滿街都是山野住民,連個穿綾羅錦衣的達官貴人都找不到。我在街上遊蕩了半天,直到中午,才在街角一個打盹的肉販身上搞到點小錢,這些錢也隻夠我在此借住一宿。
“大俠,你現在明了我的處境了吧。憑我的本事,也斷然不敢獨自返回。隻有你的飛刀才能助我趕回去,如果你無心隨我前去,那也請你行行好,賞我些錢財。我隻求在這蟲耳鎮做些小買賣,不至於餓死在這裏。”
這就是寒冬深夜裏,他突然跳到我麵前,扔給我的一個故事。同時,他也拋給我一個選擇——跟不跟他走?去那個他所說的極樂穀——在黎明到來前,我必須做出一個事關生死的決定。
形勢還真是複雜。我現在的處境是這樣的:在完成複仇之後,我被五個黑衣人死死鉗住,隻能一路往西奔逃,而我的娘子春雪,很可能還在蟠龍鎮外等著我。
現在,還是讓我從這尷尬的處境開始講起。
放牛二回去後,我躺在布毯上尋思。一路被黑衣人逼至此地,我從未考慮過主動還擊。依我的判斷,他們反應機敏、手段老辣,能洞察我留下的蛛絲馬跡,個個是危險的人物。我隻在中途一個漆黑的夜晚被迫與他們交過手,那次,我一連甩出四把飛刀才勉強逃脫。從此之後,我一路上都謹小慎微,不敢稍作停留。
如此看來,與其賭一場以寡敵眾的搏命戰,不如在牛二的身上賭一把。不管怎樣,都不能讓黑衣人返回蟠龍鎮去對付春雪,為此,在找到解決他們的辦法前,我隻能繼續將他們引至西域的荒野,看起來似乎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