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薄暮時分,我們才到達宋飛哥所說的極樂穀。趁著黑衣人尚未追近,我們奔入湖邊的一座木屋。
宋飛哥隨即拔出插在手臂上的箭,我從地上的一個包袱裏取出草藥,將其敷在傷口處,再從衣角上撕下一片布,幫宋飛哥紮住傷口。此時我已經精疲力竭,內力的過度損耗更使我們無力再去跟黑衣人拚鬥,權宜之計,我們隻能暫且跑到樹林裏躲藏起來。
可是,當我們剛踏出木屋的門口,倏地,從霧氣彌漫的湖麵上嗖嗖飛來三支猛箭,迅疾之勢猶如三道銀光。幸好我們才踏出木屋半步,而且湖麵上的濃霧也多少影響了來箭的準度。驚慌中,我們被麵前穿梭而過的箭逼回木屋裏。
現在,我們被困在屋中,再冒險出屋可未必能有先前的好運氣。顯然那三個黑衣人躲在濃霧裏,正彎弓搭箭對著木屋的門口,也許他們能夠透過重重霧氣大致窺見我們晃動的身影,或者僅僅隻是靠著敏銳的耳力和對木屋門口大致方位的判斷在捕捉機會,但無論如何,那三支弦上之箭必然已經蓄足了力氣,如同三隻匍匐在草叢中的餓虎,正安靜地等著我們出現。
依我們的功力,要想立於湖麵之上並非難事,隻需一塊漂浮之物支撐雙腳便行,顯然這也難不倒黑衣人。既然他們靠著這個辦法隱於湖中,要想接近他們身側偷襲,我們也唯有出此一招。
形勢不容我們費時商談,一切隻能交由默契來主導。
我們環顧四周,屋內可以利用的物品有:
一、半根手臂長短、被人挖空了盛著些水的木條;
二、一塊用來包種子的深灰色厚布;
三、一把略有些生鏽的大刀。(五把大刀被藏在角落裏的一堆木塊之下,宋飛哥取了其中的一把。)
宋飛哥用寶劍從大刀上劈下三塊形同飛刀的尖利碎片,將其握在左手中。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可以利用三樣東西:木條、厚布、大刀碎片。
接下來的一切,必須以天衣無縫的配合來完成,哪怕一個微小的差錯都可能讓我們立刻喪命。
我接過宋飛哥遞過來的兩把紅纓飛刀,同時取出身上僅剩的兩把,將它們分別握在左右手中。頃刻間,我感覺胸口一陣悶窒。心髒在噗通直跳,如同擊鼓聲在我耳畔震響。忽然我開始懷疑自己正身陷在夢中,一切都是這麼迷幻,迷幻的山穀,迷幻的湖麵,迷幻的樹林和迷幻的木屋,仿佛我是受到某種神秘召喚的牽引一路飄到了這裏。“這片湖有些詭異,甩出飛刀後必須立即退回岸上。”宋飛哥的輕聲叮囑將我從恍惚中拉回。眨眼間的工夫,他已將一頭頂著厚布的木條抓在右手中。
出擊前的一刻,短暫而熱烈的吻帶我們跨越恐懼,燃遍我們心中憂傷的田野。生與死的答案將在之後的一瞬間揭曉,若是默契無力將我們帶至生的彼岸,我們唇間彼此留存的餘熱將驅走亡魂之路上的淒冷。
容不得遲疑,宋飛哥將木條探出門口。頂端的厚布剛在風中展開,便立刻遭到三支箭閃電般的來犯。我們利用的便是這黑衣人搭上下一支箭的短暫空隙。在聽到嗖嗖的來箭聲之時,宋飛哥已經抖落厚布,順勢朝湖中拋出木條。
我幾乎擦著飛過的箭支跟著木條躍至霧中,片刻的休憩已使我足夠動用內力使出踏雲飛步。與此同時,宋飛哥在我身後朝來箭的方向急速甩出三塊大刀碎片。毫無疑問,這三個如同飛刀一般的鐵器將會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從而為我創造從容出手的機會。
顯然他們站立的位置並不遠,因為當我跳至空中時,依稀能夠看見側前方三個在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沒待雙腳落到木條之上,我便雙手齊動,向那三個黑影甩出四把索命飛刀,幾聲慘叫立刻給了我絕妙的回饋。但當我剛在木條上站穩,腳下的湖水突然泛起陣陣波紋,仿佛湖底有巨型的魔怪被瞬間喚醒。在震動愈來愈烈之際,我拚盡全力飛身躍向岸邊,起身時,隱約看見那三個黑影東倒西歪地掉入湖裏,伴著三聲古怪而沉悶的落水聲,像是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拽進了水裏,甚至都聽不到身體在水麵掙紮時的拍擊聲。
當我在岸邊落地,冷不防看到腳邊的湖水已被染成紅色。一陣劇烈的暈眩幾乎將我推入湖中,幸好宋飛哥及時上來用力把我拉到他的懷中。湖岸如同一道圍欄幫我們阻擋了猛獸一般撲來的湖水。
之後,我跟著宋飛哥通過北邊的一條山道迅速離開了那個可怖的山穀。借著皎潔的月光,我們在山路上一路狂奔,沒有轉身回望一眼。南方幸福的畫麵已在我們麵前展開。身後那翻騰咆哮的山穀之湖隻會離我們越來越遠,直到最終與這段辛酸往事一起被掩埋在我們的記憶中,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