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小司機記住了這段閑談之故,因而每每遇到森林河流,他都把車子停下來,讓我下車“方便方便”。我了解他的苦心,這是為滿足我看河的欲求,便對他說:“離烏爾旗汗還很遠,別為這個耽誤了行車。天黑了,夜路是更難走的。弄得不好,我們在森林過上一夜,早已到達了烏爾旗汗的邵燕祥、陳忠實、查幹等同伴,怕是要等急了。”我坐的這輛三菱越野車,之所以成了離了群的孤雁,皆因我在畢拉河患了一場感冒,行程比文友們晚了一天——此時此刻,在烏爾旗汗的文友們,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我歸隊呢!小司機見我急於想與“大部隊”彙合,便安慰我說:“您老就放心吧,我心裏有個定盤星,天黑之前有把握趕到目的地。即使當真我們汽車拋錨在林子裏,也沒啥大關係,林業局給我們開車的,都配備了一個手機。”
說這番話的時候,天色已臨近黃昏,他又把汽車停了下來,說他要去“方便”一下,我向車窗外望了一眼,一條大河正流淌在山路邊緣。我隨他走下車子,本能地向河邊走去。沒有想到的是,我已然破碎了的幻夢,竟然在這兒得到了彌合:河裏有一隻小舟,是白樺木板打造成的,湧浪將它推向岸邊,它正在茫茫的天水之邊,上上下下顛簸起舞。比那古畫上更為完美的是,這隻樺木之舟,邊沿皆為白色,沒有褪色的白樺樹皮,在水波中閃閃發光,遠遠望去猶如一隻大大的銀色蝴蝶,在水邊戲水而飛。河岸上沒有渡房,卻有一個殘破的帳篷,在風中搖曳擺動。此時,水天一色,有幾絲晚霞之光,點染在大河水波之間……真是老天不負有心人,在這兒我看到了“野渡無人舟自橫”的美麗畫麵了。
何其蠻荒!
何其美哉!
這兒沒有一個人,隻有如癡如醉的我。我迫不及待地跑回車裏,取出背包中的相機,跑回到這個野渡身旁,把折磨我多少年的幻夢拍了下來。然後,我久久在河邊徘徊,不願離它而去。直到小司機對我吆喝:
“喂——您老該上車了——”
我一次次地回頭遙望這個野渡,並在心中默想:像這樣難以尋覓的童夢,大概一生也隻有一次了——僅此一次,也就不虛此次森林之行了。
上了汽車,我問小司機:“這河叫什麼名字?”
他說:“這是流經林區大北河的一個河灣,隻能算是大北河的子河,所以沒有名字。”
車抵烏爾旗汗,燕祥、忠實和查幹都已睡了。我雖然疲憊至極,還是在一張白紙上,記錄下我的心扉之聲:
林海行車覓野渡,
樺舟載我回夢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