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耳尖尖,驢腿細瘦,驢眼瞪得老大……當然,發笑與說話的不會是這頭驢,而是騎在驢上的人。
人,是胡子花白、眉毛花白、皺紋堆積,原來是個老頭哪?
並且是個倒騎驢的老頭。
“喲,哪家的哥哥這般無趣,他人自唱他人的歌、自走他人的路,你卻跑來調弄一番,好不輕佻油滑,莫非是不懷好意?”
我不理會已經被他看了個夠的雙臂,讓袖子仍然高捋著,隻將他上下打量了,順帶連那隻驢子也巡了一遍。
“叫老夫哥哥?”老頭坐在驢背上眨了眨眼,似乎很意外。
而那隻驢子也眨了眨眼,似乎也在意外。
一人一驢的神情便活脫脫的如出一轍,隻是一個麵朝前,一個麵朝後,讓我這旁側的人看了個透。
“哈哈,有趣,有趣,哥哥就哥哥,小妹妹可是走得累了,不如老哥哥載你一程?”將身子欠了欠,老頭的臉貼得十分靠近。
靠近得能讓人看到他那揪在了一起的足有尺餘長的眉毛胡子,正隨著說話的動作一翹一翹的,活像是自己會動一般。
好本事!
如果我長著那麼一團眉毛胡子,不知能不能也練成如此收動自如的功夫?
“你怎載我?一驢兩人?”笑眯眯,我又睨了眼那隻瘦弱的驢子。
細條條的腿像四隻麻杆,偏那耳朵尖長得很是招眼。
“妹妹如不嫌棄,這驢兒還經得起你這小身板,說起來,咱家老黑最喜歡姑娘上背,一有女娃兒肯來坐,它便十分歡騰!”
老頭又捋著胡子笑起來,藏在眉毛胡子中的那對眼睛彎成了月芽一般。
真得像月芽,眼波閃閃。
而他胯下驢似乎聽得懂他的話,立刻應合地揚起了前蹄,噴著鼻氣神氣活現地嘶叫著。
但驢叫聲實在稱不上好聽,尤其是一頭明顯興奮過度的驢的叫聲。
“真是一隻好驢!好驢配好人!”我又一腳趾夾起地上的野花,再揚腳拋飛——
而我的腳趾映著陽光,被大片的綠襯著,十分光潔圓潤,怎麼看怎麼像是十顆磨得細致的玉石葡萄。
加上腳踝柔韌,腳後跟飽滿,嗯,是一雙一看就知是氣血旺盛的十分健康的好腳呀!
“好一雙漂亮的天足!”老頭的聲音又傳來,帶著某種誇張的驚訝。
不用正眼瞧,也能瞟到他的眼珠子好像要突出來一般,正粘在我的腳上一瞬不瞬。
但我還是正眼看他了,“當真漂亮?”
“漂亮!”他還是盯著我的腳,藏在密密麻麻的胡子與白眉毛下的眼神,通常人還真不容易捕捉到。
“膚白細致,形狀纖巧,不大不小,未裹足也不顯笨拙,後跟無一絲暇疵,顯然氣血充足,看來妹妹有個好身體!”
他一邊說一邊撫著胡子點頭,像某個書館裏正對著書本搖頭晃腦地念著酸文儒詞的老夫子!
但老夫子一定不會對著一個未裹纏過的大腳發出美好的感歎。
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健康的娃是一定要有一個健康的腳後跟滴!
但凡那些腳跟起皮,幹裂,甚至發黑像洗也洗不淨的,絕對是氣血不足。
“那漂亮的它,如果長在你的臉上如何?”我歪嘴笑。
老頭像愣了一下,隨即也大笑起來+——
“哈哈哈……”他笑得直起了腰,脖子仰起,但很快又低下頭,再次俯過身子來,“小妹子,你可知這世道裏,女娃兒們不論是手臂,還是足,如果被男人瞧見了,可是要嫁給那個男人的,不管那個男人是老是少,是俊是醜……”
他的老眼直勾勾盯著我,賊亮的眼波一閃一閃,好像還有沒說完的話?
是還沒說“如果不嫁給那個男人,就隻有以死謝天下、保清白了”?
“嘻嘻……”我也笑,“這家哥哥,你又可知,這世道上,如果有男人突然闖入姑娘家的世界裏,看到了他不應該看的,那姑娘的下場不一定是非要嫁給那個男人,也不一定是以死謝罪,還有一條路……”
我抬起了右手,讓手掌在陽光下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