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之南
散文隨筆
作者:李培禹
去年春天,雲南省文聯的同誌進京,為新落成的雲南文學藝術博物館征集作家、藝術家的珍品作為館藏,我忝列被邀請者名單。邀請函明確寫著“您在我省工作、生活過……”我趕緊向雲南的朋友申明,我籍貫山東,在北京出生、讀書、工作,沒有在貴省工作過。朋友問:“你寫了那麼多篇雲南的稿子,沒有生活,全是瞎編啊?”
我一時語塞。細想,作為北京的作者,本職工作外也寫了不少外省市的文章,但寫雲南的確屬數量最多,甚至有一次在我供職的報紙上“之一之二”地連發四篇。不敢說那些文字都能得到讀者尤其是雲南朋友的認可,我要說的是,那篇篇文章皆是情緣,發自心底,寄托著我對彩雲之南那片神奇的土地的無限深情。讓我把幾段難忘的“生活”重新拾起吧。忽然覺得,那明麗的色彩、那湧動的氣息,新鮮如昨。
撒尼姑娘
“馬鈴兒響來玉鳥唱,我陪阿詩瑪回家鄉……”伴著這熟悉而動聽的歌聲,我真的一腳踏進阿詩瑪的故鄉——雲南省路南彝族自治縣的土地了。
如詩如畫。自己這支笨拙的筆怎能寫得盡這裏的旖旎風光?陪我一起來的雲南好友羅傑、殷紅,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便說:“算了,你還是寫寫今天的阿詩瑪吧。”
今天的阿詩瑪們,已遠遠不僅是“離開熱布巴拉家”“不憂傷”了,在祖國這個大家庭裏,彝族的兄弟姐妹們在隨著時代的脈搏往前走,改革開放的大潮,也推動著古老的山寨發生著從未有過的變化。
你瞧,彝族妹子們已掙脫了舊觀念的束縛,大膽地走出了山寨,當起“阿詩瑪導遊員”來了,星星點點散布在青山之間的色彩鮮豔的民族盛裝,無疑給素有“雲南明珠”之稱的路南石林風景區平添了幾分神秘。
我們的“阿詩瑪”是一個年方十七歲的撒尼姑娘,她爽快地撐開一把花傘,說:“阿黑哥,我們上路吧。”
我們三個“阿黑”尾隨一個引人注目的“阿詩瑪”,真有點兒不好意思。小姑娘笑著告訴我們,稱客人阿黑哥,是管理處的規定,從叫第一聲起,就標誌著導遊服務開始了。另外,導遊員還享有“雙向選擇”的權利,即姑娘們看不上的遊客,可以拒絕。管理處則十分尊重少數民族姑娘的這種“個性”,隻好婉言謝客。
入鄉隨俗,我們也幹脆叫她“阿詩瑪”。“阿詩瑪”聽說我們都是寫稿子的,高興地說:“我給你們講細點兒啊。”
她的家在路南彝族自治縣北大村鄉螺絲塘,離這兒還有好遠的山路,阿爸、阿媽在家種烤煙、栽水稻,一年收入也不算少。姊妹七個中,她是最後一朵“花”。初中畢業後,她考上了昆明市旅遊局辦的培訓班,經過了半年多係統的培訓,終於當上了導遊員。她是家鄉第一個出來見大世麵的撒尼姑娘。
石林的景致真是鬼斧神工,加上“阿詩瑪”娓娓動聽的解說,我們不禁陶醉其中了。
“阿詩瑪是哪個少數民族的?”我問了一句。
“阿詩瑪是我們撒尼人!”姑娘頗有幾分自豪地答道。
“哦,撒尼族人。”我應了一聲。
“不對,不對,不是撒尼族,是撒尼人!”我們的“阿詩瑪”急忙糾正了我語言上的錯誤。虧她“講細點兒”,使我又多了一些對我國少數民族的了解。她說,我國五十五個少數民族,雲南就有二十五個。“撒尼人隻是彝族的一個分支,像摩梭人隻是納西族的一個分支一樣,撒尼、摩梭都不能稱為族。我們彝族的分支比較多,比如還有阿細人,也是屬於彝族的。‘阿細跳月’你聽說過吧?”說著,她哼起阿細人那動人的“大三弦”來,好聽極了。
遊覽過石林湖,在朱德同誌題字的“群峰壁立,千嶂疊翠”處拍照後,我們隨“阿詩瑪”在孔雀梳翅、小象蹣跚、雙鳥渡食、極狹通人等石林景點間尋幽探勝,不知不覺中,額頭已滲出了汗珠。看看“阿詩瑪”,仍悠然自得地輕快而行。她調皮地回頭看看我們,順手采下幾片綠樹葉子,放在唇邊,吹起“樹葉笛”來。“滴哩——滴哩——”先是學了幾聲鳥叫,然後吹起歌來,那曲子竟是在電視上常聽到的《月亮之上》。
撒尼人個個是歌手,絕非虛話。我們來到一個幽穀小憩時,“阿詩瑪”情不自禁地唱起歌來。
太陽躲進雲層了,吹來的風清爽了許多。我們跟著“阿詩瑪”下山,她輕快的身影在山間飛來跳去,像一隻美麗的小鳥。她那清亮的歌聲格外動聽。
啊,撒尼人!我猛然記起著名詩人徐遲曾寫下的那首由衷禮讚雲南撒尼人的膾炙人口的詩篇——《撒尼人》。今天,我算真正領悟到了這首小詩是何等的精美!我願把它送給今天的“阿詩瑪”,送給所有幸福生活的撒尼兄弟姐妹們——
雲南的撒尼人人口不多,
他們可有兩萬多音樂家,
還有兩萬多舞蹈家,
還有兩萬多詩人,
他們有兩萬多農民,
還有兩萬多牧羊人,
可不要以為他們有十萬人,
他們的人口隻是兩萬多。
我在大理
在2011年秋意濃濃的11月,因中國報紙副刊研究會年會的召開,我有了一次難忘的采風之旅。在現代通訊高度發達的今天,一個人無論走到哪裏,他身上不得不接聽的手機,他隨時“飛”出的微博、微信,都好像給自己裝了GPS,無意間在告訴別人:我在哪裏。
——我在賓川,我在雞足山上
天不亮我們即起,從住地向位於賓川縣的佛教聖地雞足山進發。車到山下停車場,換乘電瓶車到玉皇閣,然後再乘纜車,直向海拔三千二百四十八米的最高峰——天柱峰攀去。走下纜車,要到達金頂寺,還要徒步爬幾百米的山路。我望著已被踩在腳下的層層雲霧,有了成就感,顧不得氣喘籲籲,興致勃勃地隨大家拾階而上。有人說,一百個人登雞足山,就會有一百次頓悟。我的感覺是,當你置身於這座名山時,你就開始一種神聖的閱讀了。法師說:“佛是覺悟的人,人是沒有覺悟的佛。”一個個源於佛經的故事,為雞足山披上了莊嚴、神秘的色彩。
而我,此時被徐霞客與一個和尚的友誼深深地打動。地理文學家徐霞客的最後一次旅行,雞足山即是終點。因何有了這次旅行?據傳,一個叫靜安的僧人與徐霞客同乘渡船時遇到搶劫,靜安和尚用身體護住了徐霞客隨身攜帶的包裹,因為他知道那小小的包裹裏裝的正是徐霞客日行百裏,露宿殘垣,耗盡大半生心血寫就的《徐霞客遊記》啊!半年後,靜安和尚因刀傷不治在廣西去世,臨終,他托付徐霞客將自己葬在雞足山上。於是,已感身體不適的徐霞客帶著靜安的經書和遺骨,朝著雞足山踽踽而行。在眾僧人的幫助下,徐霞客為朋友靜安在雞足山上樹碑立傳。事後,他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住了下來,走遍了這座山的山山水水、座座古刹,寫下了兩萬餘字的筆記。他給雞足山留下了這樣的文字:“東日、西海、南雲、北雪,四之中,海內得其一,已為奇絕,而天柱峰一頂一萃天下之四觀,此不特首雞山,實首海內矣!”
雞足山上縱觀美景,遙想先賢,我忽地有了一種踏實、盈滿的內心感悟。
——我在祥雲,我在茶馬古道的驛站
見過“祥雲”的人不少,到過祥雲縣的人才叫有幸。祥雲是一個小縣,卻有著“雲南之源,彩雲之鄉”的美譽,因為早在兩千多年前的漢代,這裏就建製起“雲南驛”。今天雲南省的名字,就來源於它。“雲南驛”是茶馬古道上最古老的驛站之一,走在它的遺址上,仿佛依然能聽到穿越千年的馬幫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