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男人欽封他為一品朝臣,但他其實隻是一名教習太子的夫子而已。放眼朝中,不知有多少官員盯在他身後,隻為尋得時機將他踏在腳下。
片刻後,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在池宋的示意下,衣沐白整了整衣裳,抬腳跨入了殿內。
雖然隻是一門之隔,但殿中那溫暖的氣息,瞬間就把嚴寒擋在了門外。
衣沐白抬眼望去,眼前那清冷高貴的男人,正慵懶地倚在軟榻之上,看著手中的奏折。而離皇上不遠處的地方,靜坐著皇後蘇清淺。
衣沐白即刻垂下頭,快步越過暖爐,朝連澈跪下,“臣衣沐白叩見皇上。”
許久,衣沐白頭頂終於傳來了連澈幽冷的嗓音,“原來是沐白來了,起身吧。”
連澈示意宮人將他帶至一旁的紅木椅上入座。衣沐白恭敬地輕撩衣擺坐定,這才發現坐於自己對麵的皇後,正神色專注地描畫著那個權傾天下的尊貴男人。此時,這個生平第一次讓他動了迎娶之念的女子,身著及地的錦緞長裙,美得宛如春日裏怒放的海棠。
衣沐白看著那張午夜夢回時經常憶起的容顏,一時之間竟恍了神。忽然意識到什麼,他收了目光,轉眼看向軟榻上的連澈。四目相對的刹那,心髒猛地一陣收縮,他迅速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皇上,此乃淩曜與紅雲兩國貢品的清單,貢品不日即可到達帝都。”
“臣在拜訪兩國之時,紅雲國王後在聽聞皇後娘娘曾因難產而致身子虛損一事後,特在本國挑選了一位堪稱神醫的女子送至蒼玄。此人將與貢品一同抵達我國。”
連澈將手中的折子拋至一旁的方榻上,看了眼恭敬地捧著冊子的衣沐白,見得他略顯生硬的動作,淺笑著示意宮人將冊子呈上。
輕輕翻閱了幾頁冊子,他淡淡道:“衣愛卿不必如此緊張。”
若有似無地瞥了幾眼沾在衣沐白袍角上的泥土,連澈合上手中冊子,“愛卿一路辛苦,尚未休整便被朕召入宮中。朕想知道,你此番出使淩曜與紅雲兩國,可有何見聞?”
收了畫中的最後一筆,清淺行至連澈身旁坐了下來。
她打量了一番已回到座位的衣沐白,打趣道:“數月不見,沐白的書卷氣息已沾染了不少風霜,如變了個人似的。”
衣沐白眸光輕凝,視線所及之處,連澈修長的手指已撫上她纖細的腰身,而她似乎早已習慣了這般親昵。
衣沐白輕垂眉眼,不敢多看,“臣多謝皇後娘娘惦念。此番出使各國,途中雖偶有風餐露宿,但臣並不覺辛苦,亦感到這是一種磨練。”
清淺看著他已顯黝黑的麵孔,微微頷首道:“沐白貴為太子太師,此番又作為使臣出使各國,本可以任意調用州府的驛館與儀仗,但你卻如此辛勞,若被無知的人亂嚼舌根,還以為我蒼玄虧待了朝臣俊才呢。”
衣沐白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應道:“皇後娘娘所言極是,是臣考慮欠妥,但臣以為,臣作為使臣出使各國,仍需時刻謹記皇上之言,多聽多看。臣若身著官袍出行,定會有不少官員夾道相迎,這就失去了深入民間的機會。所以臣寧願常服出街,融入百姓體察民情。”
“臣幸得皇上與皇後娘娘的器重,才得以任太子太師一職,但臣仍不能忘懷未入仕途之時,懷有的抱負與誌向,那便是解民疾苦,為民請命。”
聽得他這番不卑不亢的話,清淺並無不悅之意,反而輕輕一笑。她看了眼窗外漸沉的天幕,輕歎道:“感覺並未言談多久,天色卻已至申時。既然沐白才回來,想必已經疲乏,不如讓他先行回府歇息吧。”
“如若再這般聊下去,怕是會誤了他出宮的時辰,且有人要道瑞景帝不夠體恤功臣。”清淺收起調笑之語,轉眼望向連澈。
連澈看著再度因清淺的笑容而失神的衣沐白,默不作聲。盡管他眼中的愛慕之意隻是瞬閃而過,但同為男人的連澈又怎會察覺不出?
至於清淺的心思,他自是明了。曆經多年的交心與恩愛,他們之間早已再無猜忌。
而衣沐白在當年初入帝都趕考之時,便與微服出宮的她有過一麵之緣。從那時起,這男人心中就存了念想,連澈早已了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