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雲低,河麵冷風瑟瑟,一葉扁舟隨著水浪上下起伏。
熊清扶著船舷出神。
有時一恍惚,他還覺熟悉的嬉笑怒罵縈繞耳畔,可抬頭一看,舟上隻有他和船夫孤零零兩人。
熊清默然苦笑。
到了暗河,門口黑衣人將他領進去。石堡裏依然冷清,熊清走了一路,隻偶爾看見幾個人匆匆來去,都沉默不語。
周天海還在上次那個陰暗的廳堂裏等他。熊清停在廳堂門口,仰頭看著修好的鐵柵,隻覺滿心發堵,一步也不想往前走。
廳堂陰影裏傳來周天海平和的聲音:“你回來了。”
熊清一聽他這聲音就來氣,冷哼:“我敢不回來?”說罷大步走進廳堂。
周天海從陰影裏緩步轉出,仍戴著一副黑色麵具,露出一雙陰晴難辨的眼睛。他一直走到熊清麵前,低頭盯著他。
熊清這會兒才發覺周天海比他高大許多,發間雖有幾縷銀絲,眼中卻沒有半點蒼老之色。
他盯了熊清片刻,輕笑道:“沒錯。隻要你用心替我辦事,我保證逍遙子不會再有麻煩。我已對他失望透頂,但願你莫像他那樣。”
熊清聽得煩躁,斷然道:“你要我幹什麼?是不是要去演武廳?”
周天海頓住,熊清毫不客氣瞪著他。周天海看了他一會兒,也未動怒,輕輕拍拍手。一名黑衣人悄無聲息走入廳堂,恭敬地立在他麵前。
“帶他下去。年末再開演武廳。”
熊清在暗河住了下來。
石堡靠山的地方有一排極窄小的矮房,同九道山莊十分相像。但這排矮房被一道高牆圍住,牆上一扇大門終日緊鎖。
熊清的屋子就在最左一間,其餘都已住滿。清晨,房中人紛紛出來,在屋前空地上各自找地方練劍。
熊清卻在屋裏枯坐。
他望著周圍似曾相識的一切,恍惚覺得自己繞了一大圈,又回到當奴隸的日子。
沉重的憂鬱在心底緩緩流動。那時的絕望仿佛也沒消散,沉沉浮在心間。他雖然能說能笑,這股沉重卻始終無法揮散。
有人敲了敲他的門。
熊清歎口氣,起身開門。
剛開了一條縫,一道劍光猛衝進來,直刺他喉嚨!
熊清什麼也沒想,一肩膀狠狠撞在門上。屋門砰的一聲合上,那柄劍竟被活活夾在門縫裏,劍鋒還在發顫。
片刻後,長劍掙動,屋外的人拚命往外抽。熊清一手死死抵著門,一手摸了摸脖子,滿手血。剛剛那偷襲的一劍著實驚險,但他竟一絲恐懼也無。
屋外的人終於沉不住氣,叫道:“我不殺你了,開門!”
熊清嘴角冷笑,染血的手握緊腰間劍柄,慢慢後退。
屋門一開,那柄劍立刻收了回去。熊清隱在門後,屏息等他進來。
誰知那人卻偏停在門口:“新來的,你行啊,我已殺了七人,你是第一個沒死的。”
熊清頓時滿心厭惡,轉出來喝道:“為什麼要殺人?”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黑衣少年,看起來比他還年輕幾分。
黑衣少年皺眉道:“年末我們這批人就要去演武廳了,到時候隻能有一個活著出來,現在殺一個少一個。”
熊清看一眼他那副理所當然的神情,沉默關上門。黑衣少年忽然又把門推開,探出頭低聲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熊清道:“熊清。”
黑衣少年不耐煩:“暗河裏的名字。”
熊清道:“熊清。”
黑衣少年目瞪口呆,半晌豎起一根大拇指:“算你狠。我叫長風子。你想不想跟我聯手?”
熊清用力關上門。長風子險些被夾住腳,在門上狠砸了一拳後恨恨離去。
第二天熊清起來,想了半天,還是拿起自己的劍走出去。
剛出門便聽見一聲慘叫,空地上的人一窩蜂圍在牆角。熊清擠進去,見長風子囂張地舉著劍:“還有沒有人敢來啊?”
他腳下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早已沒有動靜。
圍觀的人麵麵相覷,而後都默然退開。長風子一腳踩著那人臉上,衝熊清洋洋得意道:“第八個。”
熊清轉身走開。長風子追上來,興高采烈:“怎樣?跟我聯手?我看你也不弱。”
熊清不說話,隻顧往前走。長風子跟在他身邊,神神秘秘道:“我跟你講,咱們這樣的院子暗河裏有不下五個。每個院住二十來人,總共有多少?每年演武廳又隻能活下一個。你想想。”
熊清頭也不回:“我不想殺人。”
長風子愣了:“那你來暗河幹什麼?”
熊清腳步頓了頓。雖然他早已明白身在暗河必染血腥,但逍遙子曾對他說過的話一遍遍回蕩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