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守兒童(1 / 1)

四、留守兒童

爸爸說幹就幹,立言起行。帶上媽媽,就急匆匆地趕去車站走了。陰暗低矮的小房子裏,就剩下奶奶和三個小孩子,我清楚地記得,那時我六歲,弟弟四歲,妹妹剛三歲。這個小家現在就由奶奶一人撐著。多少悲苦抑鬱,多少肝腸寸斷,多少號啕大哭,多少屈辱苦澀,在沒媽的孩子的天空裏悲情上演。

奶奶長得高大粗壯,像個男人,長長的馬臉整天繃著,叫人活潑不得。而她重男輕女的思想更加嚴重,時時處處護著弟弟,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留給弟弟。對我和妹妹則是冷言冷語,從小我就沒少受過她的白眼!奶奶三十歲就守了寡,獨力撫養五個年幼的孩童。艱難苦困的生活更加磨練了她。她本就不是等閑之輩,家裏家外處處充滿她的霸道、強悍、堅硬。她炯炯的目光不留情地掃射你的懶惰、遲緩、怠慢,在她威嚴的目光中,你不得不小心翼翼,小心謹慎,一刻不敢鬆懈地奮勇向前。

“晶,快去割豬草。母豬今晚要生豬崽了,你要跟著我一同去侍候。”

家裏這頭母豬可是奶奶的心肝寶貝,好像她的搖錢樹似的,怠慢不得。她自己更是悉心照料。往往人家的母豬一年能產三次四次崽已經很好了,奶奶不甘心更不認輸,她要自己的母豬一年生出五六次崽來才肯罷休。小心喂養,全力蓄肥,一到豬崽可以斷奶離開母豬了,奶奶就把母豬隔欄喂養,好讓她盡快恢複體能和活力,為下一胎的多生優生作準備。莘莊的豬倌趕著公豬來配種的時候每每調笑奶奶:“個個都像你這麼落力,我家公豬還應付不過來了!得提前退休,換個精壯力健的公豬才行!”哈哈。這些調笑把奶奶的掙紮和不屈流散在空氣中,在村中傳播。

晚上提著燈籠跟奶奶到豬圈待母豬生產,真是我童年不可磨滅的印記。那時冬月寒冷啊,我們貴州山區冬天特別冷,夏夜特別涼爽,這都多得了高山密林的庇護。下雪還是常常有的的事。還好,今晚沒下雪,不過也冷得夠哆嗦的。小小年紀的我,這麼寒冷的冬夜本應該縮進被窩裏好好地安睡。哪料到,勤快的母豬竟然不管寒冬臘月的,也頑強要把豬崽生下來。母豬鼓了脹脹的肚皮躺在稻草堆上,風從豬舍的縫隙四麵八方地插進來,讓人保持十分的清醒冷靜。待產的母豬可真苦啊,看它躺在草堆上不停地喘氣,渾身沒力的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唾液從嘴角邊不停地流下來。奶奶接生很多次了,熟悉母豬生產的每一步驟和流程,她安靜地等著,之所以叫上我,也就是給她作個伴,也幫她遞些剪刀毛巾之類的小活吧。疲倦的母豬真的是氣若遊絲了,豬崽還沒掉下來。奶奶給它擦背,梳毛,摸它的耳朵,原來動物和人也是有靈性的。這頭母豬,奶奶侍候它三年了,感情深厚,彼此間也有了些默契與靈犀吧。得到了撫慰,母豬好像來了勁了,豬崽一個接一個地掉下來。我親身經曆了這場大生產活動,看這些肉墩墩可愛的小豬嫩嫰的身軀擺在麵前,眼睛還沒睜開呀,手舞足蹈地嗅著母親乳香,擠到母豬溫暖的懷抱擁擠一堂吧。

有時我挺羨慕小豬的,因為豬媽媽永遠那麼慈祥、溫柔,絕不會對小豬動粗。

奶奶對我和妹妹奉行棍棒教育,所以我雖然是小小年紀就十分討人喜愛的小孩子,也沒有得到奶奶的格外恩待。她的嘴巴也不留情,心情煩躁了,焦急了,逮著我們就是一頓罵和打。“賤丫頭,野哪去了,既沒煮飯,又沒燒菜,豬食又沒煮,看我不打死你!”

奶奶說到做到,隨手拿起竹杆、木杆就是一頓打。我六歲的小身體上滿布一條條棍痕,一條條血痕,我六歲的哭聲和淚水,足夠填滿以前所有歲月。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這個惡毒的奶奶,把她失夫之痛,寡婦之恨,貧困生活的屈辱和苦痛,全發泄在年幼的我身上。

弟弟才是奶奶的心肝寶貝,被她哄著,嗬著,護著。弟弟四歲了,奶奶還舍不得他下地活動,處處背著。放牛、打柴、收割、種菜、施肥、淋水,甚至犁田耙地,奶奶也不嫌累,背著弟弟落力吆喝老牛,揮動牛鞭,狠狠驅趕老牛。

掏了鳥蛋,奶奶熱了鳥蛋,一口一口地嚼碎喂弟弟吃,生怕滑滑的小小的鳥蛋噎著了弟弟。家裏的雞蛋更是弟弟的專利,我們蒸了雞蛋,卻沒有福氣消受。奶奶仍舊剝了給弟弟吃,隻有弟弟厭惡了,吃膩了,推開不吃了,我們才有機會撿著些細碎雞蛋衣來解饞。家裏的小泥爐常常煨蜜棗臘肉飯、蜜棗豬肝飯等等,那都是弟弟的專利。每每到下午時分,弟弟開始享受下午餐的時候,餓慌了的我和妹妹也隻能偷偷地吃菜藍裏的冷飯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