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揚進了屋去,隻見廳堂內太子妃在朱漆描金的位子上坐著,背倚著一隻青緞鑲邊的大迎枕,下首已經烏泱泱地立著十數人,兩邊的交椅上還坐著幾個人,腳踏上坐著太子妃的陪房單嬤嬤,大夥兒正說得熱火朝天。
見她進來,一個眼睛流盼嫵媚、膚白如凝脂的麗人笑道:“喲,這是請安來的呀,我們都快要散了。”
這麗人身穿著絳色繡團花緞麵襖,白色和淡黃的間色撒花裙,秀發挽成飛仙髻,發上插了一對赤金鑲粉色寶石的簪子,耳朵上戴著一對黃豆大小的珍珠耳釘,說話間,顧盼神飛。
話落,她又似覺得自己失言,掩了掩嘴,“遠客到了,原是不知道我們這兒時辰的,隻是聽說來了個才女,大家都急巴巴地想看,就覺得遲了。”
孫清揚心驚,難怪教養嬤嬤之前提醒她小心宮裏頭得了好處,會成為眾矢之的。
麵上卻一點也不露,隻笑盈盈地給太子妃施禮請安,起身之後糯聲糯氣地說:“清揚人小腿兒短,走得慢。昨兒個夜裏在高枕軟床上睡著好舒服,結果起來遲了,耽擱了各位嬸嬸、姐姐,萬望多擔待。”
又拜了一圈,賠禮。
伸手不打笑麵人,禮多人不怪。陳嬤嬤說過,新到一地,須得服軟示弱,察言觀色,她都這麼賠禮了,看誰還好意思為難?
有那喜歡孩子的,聽到孫清揚嬌嬌嫩嫩的童音,就不由得心軟起來。
一個身著鵝黃色繡牡丹花錦襖,淺綠色百褶裙,長得杏眼雪膚,二十七八歲的美婦人開了口:“趙承徽別拿小孩子開心了,她才多大點兒,二皇子比她還大一歲,都要卯末才起,這會兒剛卯中,哪裏就遲了?”
麗人趙承徽哼了一聲:“府裏的規矩,給太子妃請安得在卯初,怎麼李良娣忘了嗎?”
李良娣還沒說話,一個戴著赤金單鳳金步搖,銀紅色繡五梅花小襖,白底金絲繡花長裙的婦人就說:“姐妹們和她計較什麼,她一個小孩子,哪分得清寅正卯初的?就是有錯,也是下人的錯,要打要賣,罰著下人們就是。”
說完,那婦人的眼睛朝孫清揚身邊的璿璣和雲實掃了一眼。
慌得璿璣、雲實二人忙跪下請罪。
孫清揚一見,也跪下了。
一直未說話的太子妃開口道:“下人們有錯,你跟著跪什麼?主子有錯,也是下人們挑唆的,你跪什麼?”
兩句質問,問得孫清揚冷汗直冒,這還是昨天那個和藹可親的太子妃嗎?
都沒人說過要卯初請安,就直接嗬斥,她覺得很冤枉,但她知道這份冤枉不能說出來,隻仰起臉可憐地說:“那個漂亮的嬸嬸左一個說打,右一個說賣,我又不能快快長大,總歸還是跑得慢,耽擱了時辰。再一個身邊的人今兒個去兩個,明兒個去兩個,就沒人用了,所以不由得心慌。”
看她委屈的神情,又說出這樣天真的話,太子妃雖然板著臉,目光中卻有了笑意:“照你這麼說,有錯就不罰了?”
“罰是要罰的,隻是別罰狠了。”想了想,孫清揚又抬起頭,兩個大眼睛淚汪汪可憐地看著太子妃,“她們兩個針線都不錯,就罰各做兩雙鞋,好幫著清揚跑快些,行嗎?”
趙承徽挑了挑眉,陰陽怪氣地說:“這樣罰,落了好還在你院裏。表小姐可真會盤算。”
一旁的李良娣聽不過去,皺了皺眉:“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她院裏的丫鬟,難不成還給其他人做鞋不成?這宮裏的掌縫豈不沒用了。”
東宮裏的掌縫是由趙承徽管著的,她一聽李良娣這話,臉漲紅一片:“李良娣這話說的,兩雙鞋就能扯這麼遠?”
“要說扯遠,誰能比得上你和王良媛?這麼丁點兒事,把個小姑娘嚇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當我們府裏如何刻薄寡恩。”李良娣平日不愛說話,但她一開口,就叫幾個伶牙俐齒的說不出話來。
誰叫這府裏,除開太子妃,就是李良娣的品級最高,又有三個兒子傍身,太子都格外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