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番外三:歲暮冰雪寒(2)(1 / 2)

我輕輕用手指拂過那茶漬,並不著惱,我微微笑著扶起哆嗦著的吳錦顏,沾有水的手指微涼,透過她薄如蟬翼的單衣觸摸著她的肌膚,指尖與她肌膚的相觸,好似有寒意在初夏來臨,竟讓她在這個已經有些熾熱的季節裏微微顫抖。

這畏懼顯然並非偽裝,我生出了好奇心,我很想知道,她是來自京城,父皇為我們的防備,還是大寧,寧王朱權的暗樁。

父皇總不放心我們這些藩王,外藩之中,除燕王朱棣外,寧王朱權的勢力最大。

所以燕王和寧王,既是兄弟,也是對手。

我安排了最伶俐的侍婢去侍候她。

侍婢的報告,多是說她常在月下如何如何,以至於我每每看到相似的月光,總想象一室燈光如豆,她在皎潔如水的月光中,常睜眼側躺,深眸幽幽幢幢,月光照在她白淨的肌膚上,而她的淚水順著眼角滴在脖頸,墜落著枕在其下的手背。

她甚至想方設法拖延為朱棣侍寢。

我能感受到她那迥異於常人的悲涼。

我能體會她的悲涼,那種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的悲哀。

隻不過,我當初是因為不甘為人擺布的命運,她呢,可是因為這個?

不管怎樣,為著這似曾相識的悲涼,為她和小妹妙錦相似的容貌,我對她和府裏的其他女子,總有些不同。

突然有一夜過後,她就變了,言語裏再不見一絲畏懼,笑裏不見一點瑟縮,即使遇到那些對她說刻薄話的人也不惱,隻是用團扇掩住雙目中七分溫婉、三分冷意,似有意無意掠過對方,在其恍惚和驚豔中,施然而去。

更別說她尋著機會見到了朱棣,對著他,且嗔且喜且嬌嗔。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淚橫,欲問行人那邊去,眉眼盈盈處。

以至於朱棣到我這兒來,如同點卯應差一般,人在而神遊。

不出三個月,洪武二十四年春天,府中就傳出吳錦顏懷有身孕的消息。

這麼多年,府中除我之外無出,是因為朱棣不想讓她們任何一個人懷孕,他不敢肯定那些個侍妾是否有清白的背景,自然不敢讓她們生下孩子,成為父皇對付我們的棋子。

懿文太子朱標寬通平易,父皇早有撤藩之說,一早等著尋藩王之錯,朱棣對我的疼愛,固然是真的,又何嚐不是因為,他不敢輕信那些個侍妾。

他能讓吳錦顏懷孕,自然是因為吳錦顏已經取得了他的信任。我一方麵為朱棣漸漸遊離的心難過,一方麵又慶幸這府裏頭,總算不光是我一個人來完成傳宗接代的大業。

第二年的正月十八,吳錦顏生下了一個男孩。朱棣大喜,為這個孩子取名朱高爔。

爔,東南方的日光,又有陽光之意,這第四個兒子的出生,盛載了他太多的喜悅和期望。

可我沒有想到,看上去怯懦、嬌弱的她,竟然有那般大的膽子,竟然聯同我的侍婢,夥同穩婆,將生下來的女兒,換成了兒子,還蒙混過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知道了這個消息,卻不能讓朱棣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她的欺騙,她必死無疑。

我不知道為何,會不忍心她死。或者,是因為她像我的小妹,又或者因為,我們曾有過相似的悲涼。

召她來問為何如此,她開始時抵賴,待我讓侍婢和穩婆說出證詞後,她哭著求我饒命,說因為在這府裏頭,生下兒子才能立住腳,為了燕王側妃之位,所以她必須要生個兒子。

燕王府子嗣並不多,加之她是除我之外,是育有子嗣的第一個人,無論生的是男女,都會得到恩寵,名正言順地成為燕王側妃。事實上,朱棣為她請封的奏章,在她生產之前,已經送往京師,她有必要將一個女兒換掉嗎?

我看著她酷似妙錦的那張臉,揚起了手。

我想拔下她發鬢間帶的那朵珠花,那是妙錦的珠花,問她,是誰讓她扮成我的妹妹妙錦,迷惑燕王。

她卻狠狠扇了自己一掌,突然跌倒在地上。不待我說什麼,朱棣已經推門而入,大步從殿外走了進來,親自伸手將她扶起。

吳錦顏依在他的肩頭,終於嗚咽一聲,低低哭出聲來。

而我立在一旁,揚起的手猶未落下,像那個因為妒恨對她下手的主母。

她原本就長得美,膚白勝雪,襯著臉上清晰的掌印和滿麵淚痕越發顯得嬌怯。朱棣止不住勸慰她,勸慰不過心頭無故滋生邪火,看著我氣得有些口不擇言:“妒婦。”

我有些難以置信,像是不能相信他竟然被她輕易就撩撥而來的怒火是衝著我的,怔怔開口:“王爺……”

此刻吳錦顏哭聲漸起,越發委屈。朱棣隻顧哄她,也不待見我究竟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