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十七年(公元729年),於離隨孫思邈居於太白山藥王莊已過了兩個年頭。
裴元向孫思邈修習醫術時,也時常會在空閑時教授於離。於離本就過目不忘,又有幾世積累的經驗和理解力,因而學得極快,醫道上的天賦似乎比裴元有過之而無不及。
裴元對此既喜且憂,他其實是知道自家弟弟實的建寧王身份的,畢竟在聖人明裏暗裏大肆搜查失蹤皇子之時,他又恰巧撿到了個身中奇毒的嬰孩,未免太過巧合。但因宮中鬥爭雲詭波譎,還有人暗中對他下毒,如今送他回皇宮,更無異於羊入虎口,裴元便選擇了隱而不說。
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尤其是這樣一個不知底細的世界,於離也是不願意回宮裏做靶子的。
兩年來,於離時常聽侍女藥童們講述江湖趣事,例如被圍攻於昆侖山並逃入惡人穀的明教妖女、莫名退位後忽而有一日不知所蹤的武林盟主等等。“純陽”、“藏劍”、“明教”等詞語,於離在現世是聽過的,來自於一款風靡的劍俠網遊,具體的情節他卻不知,隻記得這遊戲以還原唐朝曆史和風景為噱頭之一,應當是與史實相合的;以及,其中似乎有個絕世美人名為“令狐傷”。
年初時,葉孟秋終於將莊主之位傳於葉英,裴元便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前去祝賀。之後因名劍大會的頭籌“碎星”寶劍被明教蝠王莫言笑所盜,葉英力戰兩大法王,雖勝了,卻也受傷不淺,裴元便因此在藏劍山莊長住了數月。
十月初,裴元終於回到了太白山,還帶回一個頭發雪白的六歲小姑娘,名為穀之嵐,是他的外甥女。其父穀雲天是長安城萬年縣令,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得罪了不少權貴,在一年前慘遭滅門。穀之嵐雖幸存,卻也一夜白頭。滅門案後,穀之嵐被裴寬接回長安靖善坊的裴氏本家,因憂思過重而病弱,並久治不愈,裴寬甚是擔憂,才讓裴元接她去尋孫醫聖根治。
裴元對此不曾細想,遂將穀之嵐帶回太白山,並思忖著如何醫治其病症。
裴寬雖隻字未提滅門案禍首,於離卻能猜測出一二。裴寬曾屢次受宇文融提拔,雖不算其黨人,卻也是明顯的結盟。而若依史實,宇文融正是上月末被罷了相。穀之嵐並非突發疾病,而裴寬趕在這個節點將人送出長安,正證明了穀家滅門並非江湖仇殺,應當出自某個能夠左右李隆基旨意的高層之手。
好在穀之嵐並非咋咋呼呼鬧著要報仇的小丫頭,她性子溫婉和順、乖巧聽話,隻是眉宇間愁緒揮散不去,令眾人對她十分憐惜照顧。裴元因此以采鍾乳為由頭,讓於離帶穀之嵐在山中看看風景。
太白山藥王宮、藥王殿一帶是後世盛傳的孫醫聖的居所,但其實醫聖老狐狸,咳,老仙翁並非住在該處,而是在太白山湯峪河穀內隱蔽的藥王莊。“深山固是佳境,獨往則多阻,數人則喧雜,必在人野相間,心遠地偏。”湯峪河穀氣候溫和,風光宜人,其中有碓窩坪可以耕種,又有白手掌參等藥物繁茂,此外還有山口又有太白溫泉,穀內有魚洞、潮音等勝景,確實是個好住處。
鍾乳可補肺溫腎,補氣益血,祛風除濕,在碓窩坪向南不遠的神仙洞中即可采集,基本等於在自家後院逛逛,因而裴元便也放心讓於離同穀之嵐自己前去。
溶洞寬廣可容百人,洞內鍾乳石溫潤清新,或如玉柱垂立於天地間,或如雲雨懸倒於空中,或如波濤洶湧激起陣陣白浪,當真可蔚為奇觀。穀之嵐自小生長於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一路上太白山的奇險秀麗的山石已讓她嘖嘖稱奇,如今見了這光澤剔透、奇形怪狀的鍾乳石與石筍,更是好奇又喜歡,眉間鬱氣也消散了大半,露出孩童天真的笑容。
“少辛……那兒怎麼有兩點綠光?”
穀之嵐正四處探看,忽然瞧見石洞深處似有動靜,雖心裏好奇,卻還記得先回來問問。“綠光?”於離疑惑地將鍾乳以紙包好放入兜中,抽出裴元送他的匕首,向深處走去。
那兩點綠光微閃,便竄出一隻棕黃毛白腹、犬齒尖銳、肩高四尺的龐然大物。穀之嵐雖從未見過什麼凶猛野獸,卻有恐懼和逃生本能,她發現於離竟一動不動,以為這孩子嚇傻了,便伸手去拉他。於離確實有一瞬間呆愣,他拉住穀之嵐的手,有些哭笑不得:“嵐姐姐別怕,這貨並不是狼。”
這貨是哈士奇,確切地說,是化身為哈士奇的係統。
係統君不知何時學會了“得瑟”這樣富有人情味的表情,湛藍的眼眸中盡是“魚唇的宿主”等字,又轉過身子露出它伏於背上已陷入昏迷的葉凡:“我在拔仙台撿到他的,你說讓他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