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屋外的光線太強烈,初到屋內眼睛半晌適應不過來,隻管不停揉眼睛,嘴裏尚自問道:“這裏有什麼呢?巴巴兒跑進來,怪陰森的。”
江可蕊對季子強做“噓”的手勢,季子強也隻得將滿肚子的狐疑壓將下來,待到目可辨物的時候方才大吃一驚--原來這裏真是別有乾坤:四周的側牆分上下兩部分,上半部為斜牆,用敲銅件裝飾,下半部為漢白玉雕刻,各個羅漢金剛菩薩都表情生動且栩栩如生,最難得是保存完好,正中相依相對紅漆石柱,上書一幅楹聯十分別致,隻道是:要過去麽過去便能通碧落休下來了下來難免入紅塵。
江可蕊得意道:“我沒有唬你吧,這可是古跡,據說是哪一代主持想出的辦法,預防劫難來時抄損毀佚,才把外表做得粗蠢樸陋,不為外人知曉--我小的時候常來這裏。”
江可蕊若有所思地說,即使在陰暗的屋子裏,也能見她烏亮的黑發、晶瑩的皮膚和閃亮的眼睛所映照出的流輝。季子強佇立在原處,許是竹葉太繁盛遮住天光的緣故,那上山時的陰冷感又自踵至頂地重新升上來,然風穿竹林,竹因風動,婆婆娑娑的葉影透過木窗投射在諸天神佛的麵上身上,無端讓人打個冷戰。遠遠的,隔院裏傳來和尚的誦經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季子強看到進門處的香案,下方鋪著個破舊肮髒的蒲團,一位灰衣僧人斜盤在那裏打盹。他身量消瘦、須發斑白,竹葉縫裏露出的光線將他的睫毛尖漂成極淡的淡灰色,淡成空氣裏一縷微塵。
他們剛才說話也沒有驚擾到他,他還在繼續自己那似有若無的清夢--灰色的外罩、灰色的胡須、灰色的麵色,幾乎和這恍惚的環境形成了極好的保護色,而他自己也和腳下那隻斜放的小木魚一樣,是這間陋廈裏的一件擺設。
他們兩人吐吐舌頭,剛要離開,突地看見了香案上的簽筒,江可蕊就孩童一般地笑了起來,“子強,子強,我們來擲擲看,看能擲出什麼來?” 季子強拗不過她,隻得勉強道:“你先來,我跟著做一遍就是。”
“先來就先來!”江可蕊有意賣弄身手,玩篩子一樣將簽筒左搖右擺上下翻舉,舞出一條龍的架勢,她向季子強調皮地眨眨眼睛,這時候從筒中掉出一根簽來。江可蕊忙忙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又噘嘴擲給季子強說:“這是什麼嘛?好奇怪的簽子--人家別處的都有‘上平’、‘中吉’、‘下下’之類的寫法,為什麼這個上麵就簡簡單單一句話,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來!”
季子強接過竹簽,對著曖昧的微光看過去,隻見上麵用蠅頭小楷工整地寫著兩行詩,有道是:“易求無價寶,喜得有情郎”。
江可蕊其實應該是明白這講的是什麼,因為當季子強在看到她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桃紅一片了。
季子強這個時候才知道,今天江可蕊巴巴的把自己一早帶到山上來,為的是什麼,她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的感覺,想要肯定一次愛情的合理。
季子強就故意很認真的問江可蕊:“你剛才求的是什麼?”江可蕊臉上飛紅更濃了,好久才要說不說地喃喃道:“是愛情--”
季子強“撲哧”一聲笑出來,江可蕊第一次在季子強的麵前偶了忸怩女兒的神態,或者她已經肯定,季子強正式他要尋找的愛人。
回去的時候他們走了偏門,這一帶頗為古舊,也沒經過好好的修繕,僧俗雜處、田市不分,草畦隴頭,竟還開著幾間小店,賣些藤具、神器、茶葉和小食之類,有間鐵皮搭就的書報亭,立在當中,不倫不類。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聽見鍾聲遙響,兩人不由回首望去--那蒼綠的山林中掩映著高高的紅色院牆,被天幕五色的雲霞蒸蔚渲染,倒又有幾分氣勢了。此時,季子強的感覺非常好,這次到省城來收獲不小,幾個問題都有了眉目,自己和江可蕊的感情也有了一個大的跨越,現在看看路上的情侶也好,路人也罷,一切都好似與他無關,他享受著這個時光給他帶來的那份沒有世俗羈絆的超然,那份喧鬧中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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