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了下來,在火光的映射下,其實一如白天紛揚的雪片,給人感覺也好像大了許多。風則是真的大了,也更寒了,嗚嗚嘶鳴著,像刀一樣刮過的流民的頭臉。
就在這片積雪、覆冰的地麵上,上千流民住了下來。
有人拿氈布搭起了簡易的窩棚。更多的人,則隻能圍著某個火堆,裹著被子把自己和一家人縮起來。還有的,隻能躲在別人的氈房背麵避風,不敢睡,因為一睡,就可能再也醒不來。
出聖村的村口,三層拒馬樁依然架著,隻留下一個狹窄的出入口。
村口外麵除了兩個巨大的火把,還支著一隻燒開水的大鐵鍋。鍋裏一直冒著熱氣,因為放了骨頭和穀粒的關係,它或許也可以叫做清粥,或者肉湯。
這鍋熱水其實救了很多人的命,雖然有些人並不滿足。
流民的數量從過往的最多百人一下增加到了千人的規模,而且這次看樣子並不隻是路過。
為此,出聖村緊急加派了人手,一隊二十人,一夜三隊輪換。最是青壯的獵戶們被選派出來,背負長刀,手持弓箭,徹夜巡邏……經過除夕夜的一戰,他們身上如都今已經增添了一份肅殺之氣,看著就不好惹。
沒有流民敢挑釁或靠近,正如他們選擇來到這裏,哪怕夜再寒也不敢離開一樣。
出聖村除夕夜阻擊賊匪那一戰的消息,這幾日已經傳出去了,而且作為這場屠戮中唯一山民獲勝的戰例,正被越傳越玄。比如說殺匪的數量,已經傳到過千了,而且還在增加。再比如,流民們聽說,獵村有個少年,一箭就洞穿了十餘名刀槍不入的匪首,那弓大得不得了,就連箭矢都有一人粗,幾米長,所以才生生把十幾名匪首串成了一串糖葫蘆。
這些傳言本身都有一定的事實做依據,在其他的賊匪與逃兵團夥看來,是一種威懾,但在流民們看來,代表安全與庇護。在豐城閉城,遷往西南的路徑被斷絕之後,出聖村就成了這些如今已經無處可去的流民們,最好的選擇。
許落這一夜若是沒去參加村老們的會議,或許就將自他入世以來,第一次見到修行之人,雖然他過往未必聽說過,一個叫做陰煞宗的小宗門。
流民聚集區域後方,兩名踏著黑色葫蘆樣法器的黑衣修士在夜色的掩護下,浮在半空觀察。
“還是沒有嗎?”其中一人開口問道。
“法器沒有反應,看來也不在這夥流民裏。”另一個持著綠光羅盤的黑衣修士搖了搖頭,他們一路追來,已經查探過不知多少流民了。
“那就是已經進豐城了,我們快些趕去吧”,前一個道,“宗主不惜耗費壽元才算出來‘純陰厄難體’出世,而且正由慶國東北往西南移動……我們若是錯過了,隻怕要進萬毒窟。”
另一個很是憂慮的點頭讚同,“是啊,我現在最怕,是萬一被人劫胡……”
“還有其他宗門知道這件事?”
“就算眼下不知,遲些總會知道的,還是早些找到的好。走吧,去豐城。”
兩人本就著急,說完幾句,便自驅動腳下法器,一前一後往豐城方向掠去。
…………
一樣是在馬奔原的房間裏,圍著火盆的這次多了許落。
“小路攻城器械過不去,所以燕軍逼城,一定走大路官道,不會從咱們這裏過……兩國交戰,他們也也顧不上咱們一個小村。所以,這點倒是不必擔心……”村長夏穀說,“眼下的問題隻有一個,拿村外這些流民怎麼辦?豐城已經閉城了,他們無處可去,看樣子似乎要托庇於我們,在這住下來。”
“是啊,聽聞流民被劫殺的情況,比村莊還嚴重。而眼下這方圓百裏,也就咱們出聖村周邊沒有賊匪橫行。”一名村老說了一句,臉上不自覺有些驕傲。
另一個嘖了一聲,“你啊!這是應該高興的事嘛?!依我說,明天把弓陣擺出來,統統趕走。這世道,咱們可顧不了那麼多人。”
“那他們要就不走呢?當真開弓殺人?”又一個問道。
“……,那你說怎麼辦?真不行,那就把鐵鍋撤了,守住村口,任他們餓死凍死好了。”
“那樣最後他們鐵定要做亂。窮凶極惡聽過嗎?我怕他們衝村。要不路口再加些人手?”
村老們你一言,我一語,有探討,也有爭辯。
“會不會一旦接納,來的更多?”躺在床上的馬奔原突然問了一句。
“增加一倍的可能是有的,但再多也不會。”夏穀回答。
“為什麼?”
“先前能進豐城的都已經進去了,還在後頭的,因為燕軍阻路,隻能選擇改道向東而行,往楚國去,不會再往咱們這邊來了。所以,眼下還會增加的,就隻有當下已經在這附近的小股流民,加起來總數絕不會超過兩千五百人。這還是不算路上死傷的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