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洛水,楚歌一行人又走了兩日。
“看,穿過那座山穀再走過一片草原,我們就能看到黑水關了。”
眼前的山穀又叫望雲穀,據說站到峰穀的最頂端,可以望見天上幽雲以此而得名。
燕雲有三州十六郡,黑水關隸屬風涼郡。黑水關常年有威化將軍馮唐麾下的兗州精銳軍團把守,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將軍曾放下豪言,說北辰沒有三十萬人拿不下黑水關。洛水之南依舊是冬日裏壓抑的景象。一想到馬上就能找到一個暖和地方歇歇腳,然後舒舒服服地喝上一碗羊肉湯,少女心性的張蘇心情就十分暢快,和呂一鳴說說這個,和楚歌聊聊那個,一會兒又蹦到前麵說有隻小鹿。
忽然楚歌臉色一凜,唐攬月也在此刻感覺到了什麼,緊握腰間短劍如臨大敵的樣子。
“等等,有情況。”
風原本很靜,突然就猛烈起來,發出類似犯人被人鞭笞的哀嚎聲。
兩側山林中也傳來撲簌撲簌的聲音,像野獸磨牙的聲音。風依舊在呼嘯,緊張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們都在努力地聽,希冀從其中感受到一絲有用的信息。
“快捂住耳朵。”
但已經遲了,他們聽到一陣琴音。
聲音不大卻好似就在耳邊,細聽之下聲如涓涓流水,沁人心脾。正當眾人沉醉柔聲細語中無法自拔時,忽地琴弦一轉,琴音急轉,鏗鏘如萬千軍士持戟握槍奔騰而來,登時眾人聽罷心中不免一陣恍惚。
琴聲再轉,隱沒在暗處的彈琴人意識到眾人已中計不再掩飾,靡靡幻音如滾滾熱流侵入天尤眾人識海中的萬丈雪原,雪原瞬間融化。
眾人隨著琴音的侵蝕漸漸失去知覺,丟了魂魄一般躺倒在地。楚歌暗叫一聲‘不好’,心火直衝天靈。登時周圍的一切如同玻璃一般碎裂,變成了一片荒蕪仿佛宇宙初開的那般虛無。
一種寂寞悲戚的情緒不知從哪裏被勾起,喚起了陳年舊事。過往的一切曆曆在目,嚐試不去觀想但終歸無濟於事。忽然他開始害怕身子開始發冷。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卻是細密密地涔涔而出,顫抖的身子在無盡虛空緩緩蹲了下去,抱著頭,遠處看去像極了無家可歸的孩童。楚歌知道此時自己已經被心魔吞噬,他並不是無力掙脫,隻是他聽到了親切久違的聲音,他忽然想留在這幻境中看看。
“幺兒,不要哭,你以後可要做春申家的頂梁柱。”
楚歌是家族叔伯兄弟姊妹中最小的,他娘親宋倩在世時經常他‘幺兒’。十年前的娘親臨死時的場景曆曆在目,楚歌就站在一旁看著八歲的自己爬在床邊上大哭不止。可憐臨死宋倩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兒子,她臉色煞白,語氣羸弱,她說:
“幺兒,不要傷心,娘隻是睡一會兒,一會兒就起來了。”
年幼的楚歌竟然信了,隻是依舊抽泣不止,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來。他娘親也跟著笑了,伸手要給他擦去臉龐上的淚水,隻是手伸到一半,頹然落在了床沿上。年幼的楚歌推了推失去生機彷佛睡去的娘親,緊接著嚎啕大哭。
“娘!”
在那天之後楚歌才明白一個道理,睡下可起,即是生,睡下不可起,即是死。年幼的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娘親是那郢楚劍池的天下行走,劍法出其右的人少之又少。娘親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女俠,怎麼會突然就倒下一病不起了呢。
這一幕無數次在楚歌的夢中重現,但這次是何其的逼真,他哽咽說不出話。更讓他震驚的是,娘親在伸手那一刻,看著的卻是已經長大成人落入心魔幻境的自己。
那種夾雜著憤恨的悲愴直貫心頭,心魔之火眼看就壓抑不住。
忽地他聽見一聲吟唱,莊嚴肅穆。
‘念起即斷,念起不隨,念起即覺,覺之即無,無知無覺,是為靜念通明。’
忽地四周的漆黑虛無如潮水一般褪去,楚歌半跪在雪地上,瞧見張蘇和呂一鳴二人還沉睡在自己的心魔之中。楚歌心知情況不妙,若他們二人不能及時蘇醒過來,結果就是昏死當場,靈魂永困心魔中不得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