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桃桃下意識低下了頭：“幹嘛這樣盯著我看？我臉上有……”
猛地，他伸手抱住了她。
“……阿衍？”
“桃桃，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耳邊是他的聲音，一向溫和的聲音摻雜著幾分沙啞，模模糊糊地連成了完整的句子。
淩衍合上眸子，聲音裏帶著難以壓抑的痛苦：“對不起，上次我還跟你鬧脾氣。但是，我害怕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而討厭我……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連心理障礙也克服不了。”
葉桃桃知道，現在的他是需要一個傾聽的人。所以她並沒有出聲打攪他，而是繼續安靜地聆聽。
“……這麼大的人，還像孩子一樣幼稚地試圖逃避。”他自嘲出聲，“大家一定對我很失望。”
停頓了片刻，他看著一直沒有說話的葉桃桃，聲音略有些含糊：“你會不會也這樣覺得，桃桃？”
葉桃桃不覺怔然。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淩衍的心結，原來是她。
“不，隻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我會忍不住想打斷你的腿——”她試圖說些什麼去安慰他，可是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於是趕緊捂住了嘴巴，糾正道，“抱歉，我說錯台詞了。這兩天被嘉澤氣壞了，老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
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這句話現在用在你身上也挺合適的。”
“……”
這一瞬間，淩衍隻覺得自己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糾結和複雜。
“咳，我們扯回正題吧。”
葉桃桃肅正了神色，抬眸看向神色複雜的淩衍：“其實我想說的是，阿衍。為什麼你不願意去嚐試？更何況手術的成功率很高。是因為……以前我給你講的故事嗎？你明明知道那是不現實的東西，為什麼要對一些不現實的東西而對現實的東西產生抗拒？”
“這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你，阿衍。”
葉桃桃看著淩衍說道。
這一刻，他的麵容藏在燈影下，帶著說不出的冰涼意味。
淩衍沒有說話，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緩緩張開，又收攏合上，重複了好幾遍——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他此刻做起來卻很是困難。
車禍後，他的神經變得沒有以前那樣靈活了。他也想盡快康複起來，但是心中始終有一道障礙跨越不過去。
可是……
淩衍看向葉桃桃，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他在害怕什麼？擔心她覺得自己並非想象中的優秀，因此離開嗎？
最後淩衍發現，連他自己也弄不清原因了。
醫院的走廊上，空氣中彌漫的消毒藥水有些濃，讓一直在等待淩衍的答案的葉桃桃有些不適應地揉了揉鼻子。
等等……消毒藥水的味道？
吸了吸鼻子，葉桃桃腦中靈光一閃，她好像能猜出大概的原因了。
“是因為在醫院住久了，那種對住院的恐懼的心理越來越重，以至於心底產生了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嗎？”她看向淩衍的側臉，開口猜測道。
“……”
“還是……”說著，葉桃桃抬起頭看向前方雪白的牆壁，抿嘴一笑，“你在害怕出院後，我要給你講鬼故事？”
淩衍僵了一下，抬頭開口解釋道：“不，我……”
葉桃桃終是忍不住笑了出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止住了笑，再次看向淩衍，表情又重新變得凝重。
她緩緩開口道：“其實我覺得，你不是不敢去嚐試，而是不願意。可是，如果你放棄了，那你的家人，還有甄學長他們……那些一直在等你回歸的人，該怎麼辦呢？”
“桃桃……”
“如果是因為其他的原因……那麼，在你選擇放手之前，我都會陪著你的。”葉桃桃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喜歡的一直都是真實的淩衍，而不是你身上的光環。”
淩衍怔住。複雜的情緒，化為一抹莫名的神色積澱於他的黑眸裏。
叮！
這個時候，電梯的門再次打開了。
“桃桃……”葉嘉澤略顯得幽怨的聲音傳進了兩人的耳中，“你們說完沒有？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啊？”
像是故意似的，說完這句話後，他翻出了一個幹麵包坐在兩人不遠處的座位上啃了起來，不時用怨念的眼神看向她。
葉桃桃愣了一下，下意識翻出手機，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如果忙的話，你先和你弟弟回去吧。”淩衍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身，輕聲說道，臉上有清淺的笑意露出。
“可是……”
葉桃桃也隨著他站了起身，略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你說得對，還沒有嚐試的事情，為什麼要感到害怕呢？”淩衍微抬頭，看向走廊窗外一望無際的藍天，眼中亮起了自信的神采，“我一定會回去的。”
他這樣說道。
這句話，似是對自己的激勵，又像是清晰地告訴別人——他的堅不可摧的信念。
“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
葉桃桃微微一怔，嘴角隨即露出了暖人的笑意。
看著眼前自信洋溢的他——葉桃桃知道，她認識的那個淩衍，又回來了。
葉桃桃帶著葉嘉澤離開了醫院。
剛走出大門，口袋裏手機突然顫動了起來，提示收到新信息。
葉桃桃微怔了一下，還是翻出了手機，打開了那條未讀短信。
[桃桃，我很高興呢。我決定好了，過幾天就接受手術。]
這條短信發件人，是淩衍。
“這家夥……”
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內容，葉桃桃不覺輕輕揚起了嘴角。
所有不安的情緒，似乎在瞬間，也一掃而空了。
收起手機，淩衍看著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外麵天空的雲翳似乎散去了一些，幾縷陽光懶洋洋地灑進的病房，給窗前那盆小小的風信子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淡粉色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曳了起來。
淩衍終於克服了心理障礙，同意接受手術。這個好消息讓所有關心他的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有了他的配合，手術非常順利。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他很快康複出院了。
出院後很快就是新學期開學，淩衍以接近滿分的成績順利通過了上學期申請緩考的科目。因為A大的緩考和補考向來都是同一套題目，在讓不少參加補考的學生在成績公布後爬上論壇浪哭鬼嚎：這年頭學神也來參加補考，簡直不給學渣活路。
恰逢社團換屆，選舉了新的社團幹部後，淩衍卸下了網球社社長一職，投身到社會實習中去了。
又加上葉桃桃下學期的課表安排得滿滿的，因此兩人見麵時間越來越少，通常的碰麵都在周六或周日。
難得有一天的周五雙方都有空，兩人當然不願意浪費時間，便約在放學後見麵。
周五下課後，葉桃桃將課本拿回到到宿舍，然後前往校門口去跟淩衍彙合。
卻沒想到，當她走出校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幕——
淩衍早已經等候在學校的正門口，隻是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長相很甜美的女生。
葉桃桃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她在論壇上見過女生的照片——美術係的係花曾筱晴。
她微紅著臉走上前，一臉期待地看著淩衍，緊張地開口道：“淩衍，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就算不能成為女朋友，你也可以把我當作妹妹……”
“很抱歉，你的請求我沒有辦法接受。如果我的女朋友聽到這樣的話，她會不高興的。”然後葉桃桃聽到淩衍這樣說道，語氣溫和而客氣。
“為什麼葉學妹這樣對你，你還……”這樣果斷的拒絕讓曾筱晴愣住了，她隨即露出了不理解的神色，“對、對不起！沒關係的，就算你現在不能接受我，我也可以等的……而且，時間會證明，誰才是最合適你的人！”
曾筱晴的語氣很堅決，卻讓淩衍臉上溫和的笑容減淡了下來，語氣也帶上了幾分疏冷：“請不要說這樣的話，桃桃在我心目中是無可代替的。”
曾筱晴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了。
淩衍並不是那種輕易將內心的想法表露出來的人，雖然在平時的相處中，葉桃桃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但此刻聽到他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番的滋味。
葉桃桃心中一暖，嘴角無法抑製地向上揚起。
“阿衍，可以走了。”她直接越過那個女生，快步走了上前。
淩衍上前幾步握過了她的手，動作很是自然流暢：“好，我們走吧。”
“對、對不起！”似是沒有料到葉桃桃會突然出現，曾筱晴立刻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後退了一大步，看著兩人親昵的動作，她咬著下唇，像是明白過來什麼，隨即驚慌失措地轉身跑掉了。
“桃桃，不是說可以走了嗎？”
“嗯……”耳邊傳來淩衍催促的聲音，葉桃桃收回了目送著曾筱晴遠去的身影的視線，應了一聲，跟上了他的腳步。
一路上誰也沒有提起剛才的事情。
走出了好一段路，淩衍終於忍耐不住了，側頭看向身旁一直沉默著的葉桃桃，率先開口道：“桃桃，你沒有話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
這樣果斷的答案，讓淩衍挑起了眉。
“我在想有多少個女生跟你表白過。”葉桃桃掰著手指說道，就像是真的在很認真地數著數一樣，“好像你每次拒絕別人的理由都不一樣啊。”
“所以桃桃，你這是在吃醋嗎？”淩衍微笑著問道。
葉桃桃神色一僵。
“誰、誰喜歡吃醋啊！”
裝不下去了，她微紅著臉扭過頭，小聲說道。
看著她這副可愛的模樣，淩衍將食指的指節抵向唇邊，輕笑出聲：“說起來，跟我表白過的，桃桃也算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