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發現我跟羅修都很喜歡扯別人的衣袖。
羅修拉著我走，一路無話。
奈何橋邊，孟婆正遞給旁邊一個看似十來歲的孩子一碗湯，那孩子身形消瘦得很，最近像他這樣早夭的孩子不少，看來人間這些年日子過得並不充裕。
孟婆看著他喝下湯，接下他一滴淚收入懷中，又轉過身繼續熬湯。在整個過程中她沒向我們這裏看一眼，待我們走近，她說：“你今日又起晚了，”頓了頓，她又道，“你告訴她了嗎？”前一句是對我說，後一句是對羅修。
盡管很無奈，但我已經習慣孟婆這種基本沒有對象的說話方式了。
我沒有說話，孟婆不喜歡聽別人為一個已成的事實多做解釋，我想這可能是她的職業特點所致。
孟婆有時會跟旁邊排隊等湯的鬼魂聊天，可如果哪個鬼對著她抱怨判官給與的評判不公，他下一世應該去投人道而不是畜生道，他生前其實也是做過譬如幫寡婦挑水等善事，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孟婆都是一律置之不理的。而對於大多數即將投胎的鬼魂來說，他們最喜歡做的事便是抱怨，最喜歡抱怨的便是對他們去向的裁決，所以對於孟婆這樣的表現，他們並不滿意，於是孟婆為人木訥、冷酷無情的形象就此確定。
但我想或許正是因為孟婆在這方麵的冷酷無情，以及一貫持有的少說話多做事的原則，才使她能一直保有這份工作，要知道如今想有一份清閑又固定的鐵飯碗是多少人搶破頭皮都搶不來的。
孟婆等的是羅修的回答，於是羅修清清嗓子，答道：“沒有。”
“告訴她吧。”
我想說，如果這旁邊還有別的這兩位都認識的人，我真不能肯定他們說的那個“她”就是我。
我看向羅修，“是關於蝶夢的事嗎？她去投胎了？”
“你不用難過，她原本就不應該留在這，幾十年前她就應該去投胎了。”羅修看著我，一副擔憂的樣子，我不明白他在擔心些什麼。
我本就知道蝶夢有一天會離開，三天前的那個時候我以為她是要和我告別的，結果她沒有，她取笑了我一番，然後不告而別，這樣的朋友離開了，我有什麼好難過的。
並且，羅修說得對，蝶夢幾十年前就應該走了。究竟是幾十年呢？
對了，五十年了，蝶夢來到這裏有五十年了。
五十年前的一天，有個女鬼在接過孟婆湯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孟婆的碗，孟婆說那隻碗是她老人家上任後用的第一隻碗，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蝶夢打碎了它，必須留下來幫孟婆做事以抵消她犯下的錯。
我不知道孟婆是不是在遞過碗的時候故意鬆了手，我隻知道關於此的兩件事，第一，孟婆的那批碗都是我跟羅修學做陶藝那會做出的半成品，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不過蝶夢打碎的那個確實算是其中比較像樣的一個了。
第二就是那段時間人間爆發了大規模的戰爭，戰爭造就了新政治格局的同時，也給地府帶來大量的死者，地府變得擁擠不堪，環境質量急劇下降，閻王下了緊急疏通令，新來的鬼魂不能在地府停留一律盡快輪回。疏通令一下，那段時間地府從判官到鬼差，各級工作效率都普遍提升，以往去人道輪回還需搖號，這一搖有時候或許意味著得等上數年才能有投胎的機會，現今從新鬼報道，到判官裁決到批準輪回這一整個流程從長達數年縮短到最快三日，如此高的效率得到眾鬼魂的擁護，閻王民意支持率在那段時間達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