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5年,巴爾的摩商人喬治·皮博迪搭上郵輪,奔赴倫敦。此時,全世界都在經曆一場債務危機的陣痛。這場危機中的拖欠國既不是沒有名氣的巴爾幹半島各國,也非南美洲各共和國,而是美國的州政府。在此之前,美國瘋狂地建築鐵路,開鑿運河,修建公路,這些項目的建設全靠各州的信貸。而現在,馬裏蘭州的議員們發出破產者的喧嚷,威脅說該州也要學其他州的樣子,不按期支付他們的債券利息。這些債券主要在倫敦上市。皮博迪作為三名政府特派員之一被派去重新商談債務問題,他敦促官員們講話謙和,撫慰英國銀行家。可美國議員們發現,通過開征新稅來償付債務較難,而迎合人們對外國銀行家的憎恨較為容易。

倫敦是金融太陽係中的太陽。在資本短缺的世界上,隻有倫敦擁有大量剩餘資金;英鎊又是世界貿易的通用貨幣,早在征服者威廉時期就開始正式使用了。在拿破侖戰爭的餘輝中,倫敦金融城的銀行家們都是自封的君主,他們所能獲得的金錢,比接受他們資金供給的政府或公司的錢都多。像巴林和羅斯柴爾德這樣的公司,保持著帝王般的威嚴,高深莫測,門口不掛牌子,信箋上不印公司箋頭,決不招攬業務,也不開設分部,而是要求客戶與其建立獨家業務關係。歐洲及拉丁美洲的政治家們謙卑地結隊於他們門前。一位觀察家曾說:"應邀參加他們的宴請就像被國王接見一樣。"40歲的皮博迪非常愛國,但這沒有影響他和英國的債權人打成一片。從馬裏蘭州來的其他特派員都失望地踏上歸途。此時,皮博迪卻為十幾個銀行家設下盛宴,勸說他們相信美國人並不都是粗俗的騙子。他分辯說隻有向美國提供新的貸款才能保證先前所欠債務的償還——這句可以被信手應用的話後來一再為許多債務國所引用。結果,銀行家們不但沒有中斷對馬裏蘭州的貸款,反而又撥給他們800萬美元。正如他的朋友、英國政治領袖喬治·歐文所說:"皮博迪靠自己的臉麵借到了這筆錢。"2為減少英國人對"見錢眼開"的美國人的偏見,他毅然放棄了馬裏蘭州方麵應付給他的60000美元傭金。

皮博迪是個很健談的人,卻不怎麼討人喜歡。他身高六英尺多,淡藍色眼睛,深棕色頭發,臉上布滿皺紋,球形下巴,蒜頭鼻子,連鬢胡,腫眼泡。如此相貌平平的人竟會創建摩根財團,並使財團成為高雅的公司,其出身於名門望族的合夥人以貌美和時髦著稱,這很具諷刺意味。他沒有消除早年貧困所留下的烙印,可以迅速地覺察出對方的輕蔑和敵意。和許多全憑刻苦努力擺脫困難的人一樣,他很傲氣,卻沒有安全感,總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點數著自己所受的傷害。

皮博迪出生在馬薩諸塞州丹弗斯市,隻上過幾年學。在他隻有十幾歲時,父親去世了,皮博迪開始在他哥哥的店裏幹活,以養活自己的寡母和六個同胞弟妹。後來,他在巴爾的摩和一個有錢的年長的合夥人伊萊沙·裏格斯做紡織物生意取得成功,但昔日的情景一直騷擾著他。後來他說:"我從未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早年曆經的貧困。"3他積聚錢財,不停地工作,孤芳自賞。

1837年,皮博迪遷居倫敦。一年後,在倫敦穆爾門街31號開了一個商號,辦公用具隻有一個紅木櫃台、一隻保險箱和幾張書桌。他進入了一個由卓越商人銀行家組成的圈子。這些人既做織物生意,又為此生意提供資助,於是,他們的商號就成了商人銀行。他們完善了批發處理銀行業務的形式,遠遠擺脫了需要銀行存折、出納窗口及支票存款賬戶的平庸世界。他們的特長是高額融資,隻為各國政府、大公司和有錢人服務。他們為海外貿易提供資金,發行股票和債券,也從事商品交易。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與喬治·皮博迪做生意,就像他們現在不可能在摩根擔保公司、摩根建富公司或摩根士丹利公司存款一樣。

通過在倫敦設立商號,皮博迪把美國的旗幟插在異域的土地上。由於其發展必須依賴英國的資本供給,美國常常因本國的經濟命運由海外決定而耿耿於懷。正如1833年一位國會議員所說:"美國貨幣市場的晴雨表掛在倫敦的證券交易所裏。"4皮博迪利用跨越大西洋的資金流動,成了駐倫敦的美國各州債券的主要經手人,這恰恰和當時倫敦各銀行往美國派駐代表的流行做法背道而馳。巴林財團資助路易斯安那購地,且其董事會中總有一位美國人——他們雇用了托馬斯·沃德作為其美國代理人,而羅斯柴爾德銀行對美國愛恨交加,他們把奧古斯特·貝爾蒙特爵士派往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