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的華爾街是個陰沉的被人遺忘的鬼城。證券公司每月有"蘋果假日"——一種無薪假日,這天窮困的經紀人可以到外麵人行道上賣蘋果,以補工資的不足。蘋果小販們出現在摩根財團坐落的街角。

城裏商業區的不動產業十分蕭條,建築公司因此無法償還債務,持有這些公司債券的那些精明的投資者成了華爾街將來的主人。慘景遍及各處,河濱公園貧民的陋室——"胡佛村"連成片,中央公園內的林中本來很幽靜的場所成了窮人的破爛居地。在派克大道上,許多原來由20世紀20年代的金融家們居住的具有十個起居室的公寓現在找不到房客。新建成的帝國大廈隻有一半被租用,被嘲笑為"空國大廈"。

對那些參加私人俱樂部的貴族來說,這往往是一個大禍臨頭、苦中作樂的時期。在聯合同盟俱樂部的一個房間,全部牆壁都貼滿了被股市崩潰弄得一錢不值的股票證書(當股市回升時,這些證券又被迫不及待地從牆上揭走)。在連續兩年跌落之後,股票市場在1932年7月8日跌到最低點。到這個低點時,已經有兩千多家投資公司破產,新的股票認購量隻及1929年最高峰時的10%,在證券交易所,無精打采的交易人發明了一些消磨時間的新遊戲。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席位在大崩潰以前索價55萬美元,現在隻值6.8萬美元。主要金融機構發行利息率更低的新債券來替換老債券。1932年,1.25億美國人中幾乎有1300萬人失業。200萬美國人搭乘棚車四處尋找工作,夜宿流浪漢營地。胡佛拒絕放棄經濟學的正統做法,奮力采取措施以對付大蕭條。他有時求助於空想出來的辦法,來解決美國的沮喪情緒問題。他多次認為美國需要的是一個好笑話、一首好詩、一支好歌。他甚至找到習慣拿"政治"開玩笑的幽默作者威爾·羅傑斯,請他寫一個好的笑話,用以結束由恐慌引起的囤積。胡佛本人每天卻都是一副參加葬禮的表情。國務卿亨利·斯廷森一次在白宮與胡佛會談之後說:"會談像是坐在墨水浴缸裏。"雕塑家格曾·博格勒姆評論道:"如果你放一朵玫瑰花在胡佛手裏,它會很快枯萎。"1胡佛有他的辦法來減少國家的苦難。1932年,他堅持說:"沒有人真正在挨餓。比如說,流浪漢們吃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好。紐約的一個流浪漢一天吃了10頓飯。"2那一年春天,傑克·摩根居然也受到激勵,難得地活躍起來,參加了一次公共活動。堅信人必須自立,他引用他喜歡的《聖經》"以西結書"中第二節的第一段:"他對我說,人子啊,你站起來,我要和你說話。"3傑克認為上帝對福利國家不滿。他宣揚舊時的宗教。他告訴林利思戈侯爵說,誠實、正直和節儉是"解決我們問題的真正答案。在我看來,問題主要起源於貪婪"。4他支持胡佛的主張,認為出路在於私人慷慨解囊,而不是政府幹預。1932年3月,他參加了紐約社區組織的募捐會。他身著晚禮服,在自己的默裏山莊作了呼籲幫助的廣播講話,男管家亨利·菲齊克和其他仆人在後廳從收音機中聆聽。他說"我們所有人都必須盡我們的責任",並表示支持在職工人每周捐出一小部分工資來救助失業者的計劃。傑克本來最怕在公開場合出頭露麵,他的合作反映了富人們中間的一種恐懼情緒。與此同時,拉蒙特幫紅十字會為在中西部旱災中蒙受損失的農民們籌款。

以陳舊的觀念篤信古典經濟學家,這使得崩潰後的衰退變成了似乎無法解決的蕭條。在1931年底,聯邦儲備銀行在兩個星期之內將貼現率提高了兩個百分點。為了保持預算平衡,1932年的聯邦收入法案幾乎把稅率提高了一倍,這又是一劑殺害病人的靈藥。在摩根銀行,並非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反對試驗。在整個1932年,拉塞爾·萊芬韋爾,這個反傳統主義者和自稱為壞脾氣的民主黨人,把那些害怕通貨膨脹性支出的人嘲笑為"身處北極嚴冬,卻為熱帶的酷暑擔心的人"。5然而萊芬韋爾本人的觀點像是在疾風中旋轉的風標,不多久,他又轉為支持平衡預算的正統觀點。他告訴李普曼說,公共工程計劃隻會延長蕭條,並頑固地認為金本位是必要的。

胡佛政府在1932年的主要政策舉措是組建複興金融公司,這對摩根是大為有利的事。組建這個公司的目的,是向銀行、鐵路和其他資金短缺的行業提供貸款。拉蒙特在前一年就告訴胡佛,美國鐵路的困境是"國內複蘇的主要障礙"。鐵路公司自20世紀20年代起就負債累累,無力為它們發行的債券還本付息。當範·斯韋林根兄弟對1931年為他們提供的秘密挽救貸款違約時,摩根與擔保信托公司一起和兩兄弟作了一次坦率的談話。他們告訴這兩兄弟:"事實上,我們是他們全部財產的所有者。"6正因為如此,在鐵路公司的問題上,摩根銀行打破常規,不反對政府出資挽救企業。奧裏斯·範·斯韋林根說,他和曼蒂斯是"站在台階上等他們(複興金融公司)開門"。7範·斯韋林根兄弟從複興金融公司借了7500萬美元,這給那些認為複興金融公司是富人福利機構的人們提供了更多的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