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熊穿著中式對襟棉服,如老鄉紳一般縮在官帽椅前。丁兔子知道丁老熊想事時最討厭人幹擾,枯坐在一旁,默默地盤算著找誰來下手。
丁老熊緩緩睜開眼睛,道:“打傷小熊的不是侯天明和侯榮輝,有人借機搞事。”
丁兔子嚇了一跳,道:“不會吧,侯榮輝確實拿了榔頭到王朝鬧事,我問過幾個保安,他們都說侯榮輝凶得很,幾個人都沒有逮住他。”
丁老熊走到桌前拿出一個複印件,道:“這是胖子複印來的,從常理來推斷,侯家兩個人沒有說假話。”
丁兔子看了複印件,道:“媽的,胖子虛虛假假,早就應該拿出來。”
“李峰咬得緊,胖子怵他,這幾天李峰到了省城,他才把檔案調出來複印。”丁老熊道:“你的手尾做幹淨沒有,王朝惹的禍事多,弄出三條人命,莫要把火燒到我這邊來。”
丁兔子道:“王朝是王朝,長雄集團是長雄集團,這點分得很清楚。真把事情鬧大了,做掉康麻子,屁事沒有。”
“康麻子跟了我們十來年,不到萬不得己,不出這個下下簽。”丁老熊拍了拍官帽椅,道:“我還沒有到六十,頭發全白了,命苦啊。我們去老道那裏求個簽,如果簽不好,就當縮頭烏龜。”
江老道是江州最出名老道,其道觀修繕全靠丁老熊。丁老熊來訪,江老道熱情得緊。請進裏屋,倒茶敘話,然後就是求簽。丁老熊拿著一個竹狀圓筒用力晃,晃出一根簽,此簽極簡,隻有水火不容四個字。
江老道拿著簽望了一會兒,道:“鼠為水,馬為火,今年是鼠年,遇到屬鼠之人退避三舍。”
丁老熊將胖子給的複印件看了好多遍,侯天明生於1972年,恰好是屬鼠,今年是其本命年。他對江老道深信不疑,道:“原來如此,難怪老是搞不定。”
回到家中,丁老熊將丁兔子招到家中,下了命令:“今年整年都不要去招惹侯天明,我要退避三舍。”
過了春節就是明年,時間不久。丁兔子點了點頭,道:“侯家父子倆不好惹,以前小瞧了,算是狠角色。今年不動他,等到明年他們肯定會放鬆警惕,到時候我再收拾他們。”
“王朝跑了一個女的,屁大一點事情,跑了就跑了,沒有什麼大不了,吃個啞巴虧就算了。把事情弄成這樣,完全是吃飽了撐的。”丁老熊拍了拍官帽椅,歎道:“下河容易上岸難,小熊沒有吃過苦,沒有爬過火車,沒有打過爛仗,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殺人不知江湖險,把一鍋好菜弄糊了。”
丁兔子道:“侯家父子在醫院,我派人盯住他們。”
丁老熊拍著官帽椅,道:“你暫時將侯家父子的事放一放,盯著康麻子。最近眼皮跳得凶,康麻子搞事情太過了,肯定要惹火燒身。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把火燒到長雄集團來。今年不順,過了年,多放點火炮,洗洗黴氣。”
……
大年三十晚上,侯天明、侯榮輝和張小青站在陽台上望著滿天煙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夜空,讓冷冷的天穹披上火熱光幕。侯天明和侯榮輝觸手可碰的地方放著兩根棒球棍。門上套著一條繩子,繩子連著一個玻璃瓶,隻要有人開門,玻璃瓶就會倒下發出聲響。兩根結實厚重的棒球棍將是迎戰來犯者的最佳武器。
張小青道:“我始終沒有想明白,躲在南州大學應該很隱蔽,為什麼他們這麼快就能找到。”
侯天明挽著妻子胳膊,道:“我也沒有想明白。這次搬到湖東省,他們應該很難找到我們。”
張小青道:“你別再去招惹他們了,他們都是些亡命徒。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過上了好生活,毀在他們手裏就太不劃算了。”
侯天明道:“我也想這樣,可是什麼時候結束由不得我們。我幫著羅主編把稿子弄好,如果真能驚動上層,事情就解決了。”
張小青想起丁老熊就心生恐懼,這種恐懼發自內心深處,成為噩夢的主要來源。她根本不相信羅楊那種文人寫一篇稿子就能解決自家的問題,覺得老公真是太天棒了。
二十多分鍾之後,滿天煙火悄然落幕。侯榮輝腦子裏總有去年春節和黃獅子一起在樓頂放煙火的畫麵:兩年叛逆的青年在樓頂放煙火,朝著天花放禮花,又抓起大號鞭炮朝樓下扔。
今年,他站在父母身邊,發現自己徹底失去放煙花的興趣,或許,是永遠失去了興趣。
這是一個讓侯家人永遠難忘的春節,出行都纏著防刺傷腰帶,提著棒球棍。在家裏安裝連著玻璃瓶的繩子,看見一個行動稍有不對的陌生人就暗自擺出攻擊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