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以前寫了一半撂下的,那時候讀書嘛,沒時間寫完本什麼的。不過今天突然在電腦裏翻到,想給大家看看。
冬日的清晨,有點泛白的太陽無精打采的懸在頭頂,一層薄薄的白霜還凝在樹葉上,草地上。一陣風刮過,路上的行人立刻都縮起了脖子,幾張包過包子的油紙忽的從地麵跳起來,懶洋洋地盤旋幾圈,又落回地麵。
隻有幾家早點鋪透著暖意。熱騰騰的小籠包,滾燙的羊雜湯。店掌櫃站在案板後,手法嫻熟地擀著麵。他皮膚黝黑粗糙,正是長年雨打風吹的人物,五官平淡,說不上美醜,倒是一雙牛眼炯炯有神,便如黑夜中掛起了一盞燈籠,使人不得不去注意。
一夥兒行腳車夫笑鬧著走過來,自尋了桌椅坐下,領頭的大漢衝著掌櫃說:“張掌櫃,有日子不見你開門了,出什麼事了?”
“家裏一些小事。喝湯吧,我給你們盛大碗的。”那張掌櫃臉上雖帶著笑,一雙牛眼卻黯淡下來,眼角的細紋也深了些,顯出憂悶的溝壑來。就像苦日子裏的坎坷都在此時此刻堆到他的瞳仁裏,絲絲縷縷的全是哀愁。
他在愁什麼呢?他沒有說,粗枝大葉的車夫們也沒看出來。他們覺得這個實誠善良的掌櫃跟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樣,笑臉迎人,包子還是那麼新鮮,羊雜湯也一如既往的滾燙肥美。
車夫們閑不住,又扯起了時下的戰局。後生們都湊在跟前,聽那些個年長的說這外麵如何如何亂,死的人如何多,逼得百姓的生活如何苦。
一個漢子一拍桌子,說:“管那麼多做什麼,過一天安生日子,那就算賺一天,什麼時候中原的軍隊到這兒城牆下了,我們就提上大刀跟他們拚命去!”眾人聽得熱血沸騰,大聲叫好。張掌櫃卻皺起了眉頭,眼角的細紋更深。
眾人突然靜了下來,紛紛望向街口。街口正有匹馬行來,馬蹄聲一聲一聲的叩在青石板上,輕巧又明晰。
騎馬的是個少年,這兒的冬很冷,他卻隻穿著一件淡黃的春衫,這麼明媚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好像他天生就該這麼明媚。
他一頭黑發用一條白緞高高束起,發髻上插了根白玉簪子,更顯得一張白皙的麵孔棱角分明,一雙眸子眼色深深。
高頭駿馬,俊逸少年,無處不高貴,無處不華麗。但這樣的人物出現在這條肮髒的販夫走卒雲集的街上,卻顯得格外突兀,引人側目。
他一直行到這些車夫身旁,一甩馬鞭,那根鑲金扭絲的馬鞭就直直的指向空中,鞭梢在空中一聲呼哨,打了個漂亮的花結,落下時又洋洋灑灑的解開。
這些把式浸淫車馬多年,都大呼漂亮,看直了眼。
少年跳下馬,徑直走到張掌櫃跟前,一拱手,道:“法師請你去。”眾人一愣,獨張掌櫃神色一緊。他平生第一次有些害怕了,手足無措的拿著擀麵杖,帶起雪白的麵粉不停往下落。
少年一雙深深地眼眸定在張掌櫃油膩肮髒的衣服上:“你先去換身衣裳吧,我在這兒等你。”
“對,對。”他恍如夢醒,慌忙回後堂去了。少年尋了根還算幹淨的條凳坐下,拿過桌上的茶杯來,正準備倒杯水,卻一眼看見茶杯內壁厚厚的黃色茶漬,漂亮的眉毛便輕輕地皺了起來。
他一抬頭,正對上那些傻盯著他看的車夫,眉頭便皺得更深,眼裏更顯出嫌惡的神色來。
“這小哥兒真俊俏。”有個口無遮攔的漢子忍不住讚歎道。
他的聲音雖然已經壓得很低,卻沒逃過那少年的耳朵。少年白淨的麵孔立刻漲得通紅,拿著杯子的手也瞬間握緊,青筋都繃直了,隻聽得“叮”一聲,杯子竟被他生生捏得粉碎。
車夫們大驚,紛紛收回目光,隻顧埋頭吃飯,再不敢說一句話。
張掌櫃很快換好衣服出來了,把鋪子暫時托付給了鄰居,就跟著少年一起上了馬。少年恨恨地瞪了那些車夫一眼,然後一提韁繩,催著馬飛也似的去了。隻留下馬蹄聲聲,風塵陣陣。
王城很繁華。即使戰火隨時可能燒到這裏,依舊不影響它的繁盛。從清晨到午夜,它不曾停歇。十幾條長街縱橫交錯,一汪江水從城中流過。恢宏的王宮門口一條大街,貫穿了整個熱鬧的摩羅王城。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路邊此起彼伏的吆喝,十裏飄香的酒坊躲在巷子深處。和諧又盛大。
街道盡頭,神廟門前。
斜刺裏突然衝出匹駿馬來,帶出一陣疾風掀翻了廟門外算命瞎子剛立好的招牌。一聲長嘶後,駿馬喘著粗氣停了下來。從馬背上跳下來兩個人,一個氣定神閑的清秀少年,一個麵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少年隨手把那倒下的算命幡子立起來,衝著中年男人一招手:“掌櫃,走吧。”
“掌櫃的。”算命瞎子突然從桌後站起來,像可以看到張掌櫃一樣,轉身正確地麵向他,“算個命吧。”
張掌櫃有些愕然,一時也不知是不是該拒絕。他癡癡地看著瞎子黑洞洞的眼眶,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天地都蹊蹺的靜了下來,隻聽見那瞎子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地直往他腦子裏鑽:“過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