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應該說出口的話(3 / 3)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本支票,在最上麵一頁簽了名之後便撕下來遞給我。

我沒有接。

他苦笑一聲,硬是把支票塞進了我的上衣口袋中:“這是我的私人支票,你想要多少錢就在上麵寫多少,去任何一家銀行都可以預約之後提取現金。隻要你離開南時雨,你的下半輩子就完全有了保障。”

我好像被蜜蜂蜇了一樣跳起來。我下意識地抽出支票,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甩還給了他。

什麼放手?什麼補償?什麼糾纏?南時雨明明已經走了,不是嗎?

“南時雨不是已經去歐洲讀書了嗎?”我望望南天山,再望望南媽媽,一時間有點茫然。

“你……”

南媽媽看起來真的急火攻心,她大叫一聲便癱軟在丈夫身上,捂著臉啜泣起來。

這個時候可麗兒開口了:“安桃子,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天明明是你裝可憐跑去攔南時雨的車,還假心假意地對他表白。車都已經離開主廣場了,南時雨居然在時速八十千米的情況下從車裏跳下來。還好旁邊是草坪,否則他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居然信以為真,連歐洲都不去了,到現在還沒回家,也沒有向家裏傳達任何消息。而你現在居然還敢當著伯父伯母的麵撒謊?你知不知道他們這兩天有多擔心!本來你稍微有點尊嚴的話,也應該主動離開南時雨。哪知你居然這麼不要臉,一天到晚躲在家裏不說,居然還想在大家麵前裝蒜?”說到憤恨處,可麗兒用力打了我一巴掌。

我的腦袋本來昏昏沉沉的,生生受了一巴掌頭腦反而清醒起來,胸腔中驀然湧起一股真實感。可麗兒的話我隻聽進去一半,但也了解到那天南時雨並沒有狠心拋下我遠走異國,而是留在了小鎮上。

“他,他居然沒有去歐洲?他,他……”

巨大的喜悅如除夕夜的煙火一般在心頭綻放。

然而恐懼馬上又重回我的心裏,南時雨那天就下了車,可他沒有回家也沒有來找我,他到底去了哪裏?

我稍稍定下心神,焦急地撥開麵前的可麗兒,直接走到南媽媽麵前:“伯母,我向您發誓,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南時雨。我也非常渴望能見到他,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如果他此刻真的還在山奈小鎮,我無論如何都會把他找出來。”

南天山和夫人對望一眼,眉頭緊皺。

“你,你說的是真的?他,他真的沒有來找你?”

如果說剛才南媽媽還是有點憔悴的話,現在她整個人就像是連靈魂都飛走了一樣,她顫抖地再三詢問著我。

我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他,他真的沒有來找我……我,我一直都以為他已經走了,所以,我這幾天一直在家……”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在我的再三解釋下,他們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事情不像他們想的那樣,南時雨根本就沒有在我這裏。

他,失蹤了。

這個可怕的事實讓他們根本沒有心思來糾纏我,直接拉著可麗兒急急忙忙地走了。南天山甚至破天荒地在我肩膀上安慰性地拍了拍。倒是我依然呆站在大門旁,思考著剛剛的談話內容。

那天所有的場景都回到了我的腦海裏。

我到達南宅後,當街攔住了南時雨的車。南時雨下車,我向他解釋、表白。南時雨沒有理我,依然絕塵而去。我追著車跑,車並沒有停下來。然後,丘樂比為了安慰我,向我表白。然後……然後按照可麗兒的說法,南時雨應該在不遠的地方就下了車,跑回來想和我說點什麼……

等等,那個時候丘樂比正向我表白……

我拒絕了丘樂比,但為了安慰他,我擁抱了他……

難道南時雨看到了那一幕?

我的身體晃了晃,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果是這樣,那誤會豈不是太大了?

我顫抖地抓住了門框,咬著牙,拚命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憑南時雨那點毫不寬廣的胸襟,會傷心到玩失蹤也是非常可能的。

隻是那個白癡現在身無分文,離家出走,又沒有什麼很好的朋友可以投靠,他到底躲到哪裏去了呢?

接下來的兩天,我隻做了一件事——騎著自己的破自行車進行全鎮搜索。

我回憶著他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去有兩個人共同回憶的所有場所尋找。

我跑去那個家夥最喜歡逛的高級成衣店。從意大利進口的新款皮衣到了。但是他不在。

我跑去那個家夥曾經厚著臉皮帶我去過的可愛雜貨鋪。我說他真是娘娘腔,他笑著打了我一下。但是他不在。

我跑去專門負責“安記”蔬菜供應的蔬果攤。他有的時候會騎著店裏和他氣質完全不符的三輪車來拉貨,老奶奶會額外送給他一點水果。但是他不在。

我跑去兩個人送過外賣的跆拳道館。與南時雨起過衝突的男生穿著一件很難看的大紅中山裝跑來開門。但是他不在。

我跑去那個家夥曾經提起過的山奈圖書館頂樓。透過橢圓形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全鎮風景,他一直很想和我來這裏一次。但是他不在。

我甚至去了他曾經提過一次的甜點店,去了男孩子都會去但南時雨始終不肯踏入的遊戲廳,去了賣雜誌的書報亭……

每到一個地方,我都好像能感受到南時雨的氣息,仿佛他隻是為了捉弄我而提前幾秒鍾離開了而已。

然而我找遍了整個山奈小鎮,南時雨卻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

窮盡所有線索也沒有任何結果的我,甚至跑去南家大宅找南時雨的父母詢問南時雨可能躲藏的地址。

我哭著對南媽媽說,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南時雨為止,不知道為什麼,連一向冷漠心狠的南媽媽,這次也抱了抱我。

“江畔的半島茶餐廳,他很喜歡那裏的藍莓派。體育館的擊劍俱樂部,他時不時會去參加競賽……”

我一邊回想著南媽媽剛剛的話,一邊拾級而下。

我向自己保證,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那個白癡,然後狠狠揍他一頓!

奇怪的是下定決心後,內心依然很焦躁,但同時又湧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安定感。

因為分神,我沒太注意看路。

在念到第六條南時雨可能會出現在廣場旁的“蘋果”旗艦店時,我猛然撞到了一個人。

“抱歉……西澤爾同學?”

被撞的那個人麵無表情,鼻梁上架著的銀邊眼鏡更讓他看起來深不可測——不是山奈學院的學生會主席西澤爾又是誰?

西澤爾的表情很奇怪,他皺著眉頭,有些困惑地看著我:“你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情?”

“什麼?”我不解其意。

“找南時雨啊。反正他的父母會找他,你這是何苦?”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啊,那個家夥每次都這麼任性……”

我雖然抱怨著南時雨,語氣卻是甜蜜的:“但是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我知道那個家夥在內心深處一定也是期望著我能找到他的!他這麼愛麵子,一定是覺得主動來找我有失他的少爺身份吧!”

麵對好幾次幫了我的西澤爾,我盡量以禮相待,甚至開了個不是很恰當的玩笑。

說完,我試著露出一個笑臉,可惜我的麵部肌肉現在無比僵硬,我想,我的笑容恐怕比哭還難看吧。

最後,我點了一下頭,想繞過西澤爾離開。

然而西澤爾有意無意地攔住了我。

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像評估某種東西一樣冷酷地打量著我。末了,他突然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那個黑頭發的家夥呢?就是總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個15班的男生,你喜歡他嗎?”

我覺得自己的臉紅了:“那家夥是我的死黨,就好像弟弟一樣,不能扔下不管的。而南時雨那個家夥……那個家夥……”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可是西澤爾居然很不給麵子地笑了起來。

“去城南水廠的水塔吧。隻要你爬到最高的水塔上麵大喊三聲‘對不起’,他大概就會原諒你了。”

“那個家夥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我下意識地想反駁。

那個講究少爺排場又熱愛享受的家夥,怎麼可能跑到那麼偏僻的地方去?

然而當我望向西澤爾想努力隱藏笑意的清澈雙眸時,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奇妙的感覺——眼前這個人真的知道南時雨在哪裏。

“那好,我現在就去。”我覺得自己還從來沒有如此雀躍過。

“可是你有恐高症吧。”西澤爾用手摸了摸樓梯扶手,好像在確認是不是有灰塵一樣,臉上又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你怎麼知道?不過這個不重要。我想向那個家夥道歉,然後狠狠揍他一頓的心情可比恐高症堅定多了!總之我一定會爬上去的。叫那個家夥好好等著吧!”

我說完這句話,心裏湧起一股莫大的安慰,心裏直覺這些天東奔西走終於要有結果了,不禁露出一個由衷的甜美微笑。

我又繞開西澤爾向大門奔去。

這一次,西澤爾沒有阻攔我。

天空已經不是前幾天灰蒙蒙的樣子,太陽在雲層後努力探出頭來。

“呼哧呼哧。”

那個小心眼的渾蛋!

“呼哧呼哧。”

那個愛吃醋的白癡!

我一邊氣喘籲籲地往上爬,一邊咒罵著南時雨。

城南水廠在山奈小鎮已經存在二十年以上了。和其他地方頗具現代化的格局不同,這裏就好像擱淺在不知名海灘邊的棄船,龐大而陳舊,蕩漾著一股舊日情懷。

我此刻正徒手攀爬其中最大的一座水塔。我既不敢向上看,更不敢向下張望,因為,我此刻離地麵已經有十幾層樓那麼高了。我隻能眼觀鼻,鼻觀心,小心地看著麵前的扶梯。

好像有神靈指示一般,我鬼使神差般朝最上麵看了一眼。

一張俊美的臉布滿擔心,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那個白癡!他果然知道我恐高的事情!這麼小心眼!這麼錙銖必較!待會兒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才能解氣!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

明明心裏超級生氣,也打定主意待會兒要揍他一頓,然而奇怪的是,隻是看到他,我的眼睛又濕潤了。

隻是這一次,不再是因為傷心難過,而是因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