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

勇於不敢才是真勇敢

一個強大的人應該是怎樣的?毫無疑問,他應該是個有勇力的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在困難或者強權麵前畏畏縮縮的人,是絕對強大不到哪裏去的。

但是,有勇力的人就一定是強大的人嗎?不見得。

老子曾說:“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老子認為,所謂勇敢,還應該包括勇敢地表現自己的不敢,如果隻是一味勇敢,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不得其死然”。

有一次,南宮適跟孔子說:“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聽了,不說話,等南宮適走了才說:“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誇讚南宮適是一個懂得道理的君子。

南宮適提到了四個人,羿、奡、禹、稷,前兩個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勇士。羿是上古時代的傳說人物,也可能和曆史上夏朝的諸侯有窮後羿是同一個人。據說他非常善於射箭,而且無所畏懼,曾經射殺過猰、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這六大危害人間的怪物,而且還射傷黃河之神河伯的一隻眼睛。他勇猛無雙,有點類似於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但是,羿的下場很慘,是被自己的臣子蓬蒙用棍子打死的。奡也是夏朝的一名勇士,據說可以扛著戰船在陸地上行走,但是,他最後也是橫死沙場。

而禹和稷不過是兩個懂得耕田的人,最後卻成為天下之主。所以,南宮適認為,有勇力的人,反倒不如那些老實耕田的人,這番話得到了孔子的認同。

確實,曆史上那些勇猛驚人的人,大多難以得到善終。

戰國時,秦武王手下有兩個猛士:任鄙和孟賁,而秦武王本人也是一個好勇鬥狠的猛士。秦武王四年,秦國攻占了韓國重鎮宜陽,秦武王非常高興,帶著一班勇士來到洛陽,表麵上是朝見周天子。

在洛陽的太廟,秦武王看到了傳說中的九鼎。這九鼎是大禹收天下貢金鑄造的,代表著天下九州的權柄。

秦武王挨個觀賞這九鼎,發現其中一個鼎上鑄著一個“雍”字,秦武王說:“這就是我們雍州的鼎了,我要把它帶回鹹陽。”旁邊周朝的接待員一聽急了,忙說:“這些鼎都有千鈞之重,還從來沒人能把它們舉起移動過呢。”

這句話激起秦武王的鬥勇之心,回頭跟任鄙、孟賁說:“你們兩位能把鼎舉起來嗎?”任鄙膽大心細,忙說:“我隻能舉起百鈞重的東西,這千鈞大鼎,我舉不動。”孟賁卻不識好歹,說:“我來試試!”說完,舉步上前,抱住大鼎,暴喝一聲“起!”把大鼎舉起半尺高,由於用力過猛,眼眶都裂開了。

秦武王一向以勇力自恃,一看孟賁能舉,豈能服輸?於是也躍躍欲試。任鄙連忙進諫說:“陛下萬乘之軀,不可輕易做這種事情!”秦武王哪裏肯聽,大步上前,使出渾身力氣,也把那鼎舉起半尺。好勇鬥狠的秦武王為了勝過孟賁,想舉著鼎走上幾步,誰知剛一邁步,卻氣力不濟,手一滑,鼎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了自己的腳上,生生壓碎了骨頭。眾人連忙把秦武王扶回會館,但是秦武王傷勢嚴重,疼痛難忍,挨到半夜,氣絕身亡。

後來,秦武王靈柩被運回秦國,繼任的秦王追究責任,孟賁被誅滅全家,任鄙因為當時勸諫,升任漢中太守。

勇力絕人的秦武王和孟賁就這樣慘死,反倒是推托舉不起鼎的任鄙獲得了獎賞,這就是所謂的“勇不足恃”。勇力過人的人,往往難以善終,因為他們太信任自己的勇力。

一天,孔子又和往常一樣,誇獎顏回。子路聽了,有點嫉妒,於是就問孔子:“老師,如果讓你跟著軍隊去打仗,你會帶著誰去?”然後得意揚揚地等著孔子回答。子路心想:以自己的勇猛,老師不帶我帶誰?誰知孔子回了一句:“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孔子說,敢上山打老虎,敢下河打蛟龍的人,我是不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我喜歡的人,第一要有謀略,第二要懂得害怕。因為懂得害怕的人才知道小心謹慎,才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道理。

人活著應該有所畏懼,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不可抗拒的力量,有許多不可違背的原則,一個人如果無所畏懼,什麼都不怕,那就會無所不為,若是這個無所畏懼的人又恰好勇力絕倫,那這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

《易經·乾卦》有言:“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一個人總得有所敬畏,有敬畏,才會謹慎行事。那種對任何事物、任何規則都“無知無畏”乃至“大無畏”的勇,隻會把人引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有實力,才有守弱的氣度

守弱、謙虛、低調……都是老子哲學思想的核心。跟任何人生哲理一樣,說起來越是容易的事情,真正做起來往往越難。“守柔之道”絕不像有些人理解的那樣,隻要一弱再弱,謙卑再謙卑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如果守柔之道是這麼容易的事,那麼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弱者了,因為弱者守弱全都轉化為強者了——這明顯和常理不符。

老子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清清楚楚地交代,守柔之道,核心不在於柔,而在於“守”:“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意思是,深知什麼是雄強,卻安守雌柔的地位,甘願做天下的溪澗;深知什麼是明亮,卻安於暗昧的地位,甘願做天下的模式;深知什麼是榮耀,卻安守卑微的地位,甘願做天下的川穀。

這裏,老子準確地告訴我們守柔之道的前提:表麵上的柔弱,一定要以實際上的強大為根基。如果沒有實際上的強大,那就不是守柔,隻能叫做軟弱可欺。

明代有一個軍官叫做張嘉言,在任廣州司理參軍時,遇到了一樁棘手的案子。

當時,由於總督和總兵之間的個人矛盾,廣州的軍隊發生了嘩變。他們知道張嘉言是朝廷信任的官員,就圍到張嘉言的大堂之下。麵對來勢洶洶的亂軍,張嘉言神色安然自若,命令手下人傳五六個知情者到堂上,說明事情的真相。士兵們全都蜂擁而入,張嘉言當即將他們全都喝下堂去,大聲地說:“人多嘴雜,一片吵鬧聲,我無法聽清楚你們說些什麼。”士兵們這才退下。張嘉言便聽這六個知情者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一次嘩變雖然是由於總督和總兵之間的矛盾,但由頭是總督削減軍餉引起的。了解了這件事情之後,張嘉言並沒有發怒,而是耐心地講道理,好生調解說:“這件事我也聽說過。你們全都不出海巡邏,這也難怪上司要削減你們的軍糧。你們要想不減也可以,不過那對你們也並沒有什麼好處。上司從今以後會讓你們和參將、遊擊的士兵一樣每年輪換著出海巡邏,你們難道能不去嗎?如果去了,那麼你們也會同他們一樣,軍糧會因此而被減掉。你們費盡心機爭取到的東西還是拿不到手,要發給那些來替換你們的參將、遊擊的部下,既然如此,你們何不稍微減少一點軍糧,至少免了出海巡邏的勞頓呢?你們再認真地考慮一下吧!”

聽了張嘉言這一番溫和但是有理有據的話,這六個人無言以對,隻能一個勁地磕頭叫道:“求老爺轉告上司,多多寬大體恤。”張嘉言問:“你們叫什麼名字?”那些人個個麵麵相覷,不敢答話。張嘉言便耐心地開導道:“你們不說姓名,如果上司來找我問:‘是誰稟告你的?’我怎麼回答呢?你們不妨各報姓名,我自有道理。”這六個人隻好各自報了自己的姓名,張嘉言一一記下。然後,張嘉言對他們說:“你們回去轉告士兵們,這件事我自會處置,勸他們不要鬧了。如果他們還要繼續鬧事,你們六個人的姓名都在我這兒,上司定會將你們全部斬首。”

張嘉言軟硬兼施,這六個人聽了連連點頭稱是地退了下去。後來,雖然總兵部下的士兵依然被扣除了軍糧餉錢,但士兵們再也沒有鬧事。這件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決。

麵對嘩變張嘉言既沒有擺出官架子也沒有用刑具來強勢壓人,因為他知道他麵對的都是些兵油子,強硬的態度很可能讓這些人鋌而走險,於是,他采用了溫和的方法,跟嘩變的士兵講道理,曉之以利害。

但是,常言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明朝士兵的軍紀渙散是出了名的,他們憑什麼聽張嘉言講道理呢?原因就在於張嘉言雖然表麵溫和,背後卻有著強硬的實力。那些士兵知道自己惹不起,同時又看到張嘉言給他們講了道理又留了麵子,自然也就順勢下台階了。

所以,盡管老子說“弱者道之用”,但守柔的智慧絕不僅僅在於柔弱,沒有強大實力支持的守柔,便隻是空守而已。

進退——後其身,才能先人一步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老子》中對取與予有這樣的論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意思是,要想收合它,必先擴張它;要想削弱它,必先增加它;要想廢除它,必先推舉它;要想奪取它,必先給予它。

老子這一番話對競爭中的雙方都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如果想要讓對方上鉤,就先丟下魚餌讓他慢慢吃;同樣,如果不想讓自己上鉤,那麼麵對來得太容易的好處,就要小心謹慎地分辨清楚,這是不是一塊“魚餌”。

孫子雖然世稱“兵家”,但《孫子兵法》中的許多思想是和《老子》一脈相承的,比如《孫子兵法·行軍篇》中有這樣的內容:

“辭卑而益備者,進也;辭強而進驅者,退也。”即敵人的使者前來而措辭謙卑卻又在加緊準備的,這是想要進攻;敵人的使者前來而措辭強硬但軍隊又做出前進姿態的,這是準備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