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鎮北王府,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現任家主龍鎮海剛剛從北方邊境重鎮襄州城回來,征程未洗的老人顧不得自己的勞累,便進入了龍家內視為禁地的小花園內。
居住於大陸北方廣袤的寒冷荒原之上的蒙古人原來分數各部,勢力分散,中間又有突厥人阻攔,因此並沒有形成多大的邊患。但在二十多年前蒙古傳奇王者成吉思汗一統各部,建立蒙古汗國,並且隨之開始了急劇的擴張,占據整個北荒冰原、荒漠、以及寒冷草原,國力得到迅速膨脹。並且在十八年前,蒙古人暗中操作之下,北突厥出現內亂,處羅可汗自立,秣馬厲兵與蒙古鐵騎聯合南侵,大楚傾盡北方大半邊軍,以第一鐵騎霸王騎遠征北漠,最終於突厥舊日王庭所在燕然山大戰。
那一場大楚慘勝的戰爭卻讓一向不將大陸各國的軍隊放在眼內的大楚強兵認識到了他們又有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戰力驚人的蒙古人在大戰之後吞並了北突厥,實力更上了一層樓,這些年一直在中州的北疆蠢蠢欲動,漫長的北方疆域已成大楚重兵防禦的重點之地。
原本,北方防線再是重要,名將輩出的帝朝卻還並不需要軍堂三老之一的天下兵馬大元帥、鎮北王龍振海每年花大半的時間去坐鎮巡視北疆防線。可老驥伏櫪的老人在每年的夏秋兩季北境蒙古人活動最平凡的時候都會巡視北方,而且這個慣例一下就保持了一十八年之久。
很多人都在稱讚老元帥的一心為國,但隻有他的那些老友們知道,他這樣做,一方麵確實是因為北境的重要地位,但更多的是因為這條龍須怒張的老龍一直都在尋找機會給予蒙古人重擊,為他那十八年前即將逝去的女兒語嫣報仇。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權力雖然還沒到能夠隨心所欲的掌控天下兵馬的地步,但元帥營在哪,他就是哪裏的最高軍政掌管,有隨機應變之權,隻要有合適的戰機,大元帥就可以發動戰機,哪怕是攻入敵方國內都可以有先斬後奏之權。
不要說老人是在仗著龍家的龐大權勢和手中的兵權以權謀私,用大楚將士的鮮血去給女兒報仇這樣狹隘的話,單從他十八年來事實上掌控北境數十萬鐵騎卻一直隱忍不動,隻是與蒙古人年年南下騷擾的軍隊進行纏戰就可知道,公私不明,野心勃勃的人是根本不能成為大元帥的。
正是七月末八月初的盛夏時節,園中的花正是盛開的時節,爭奇鬥豔、花開正濃的花朵並沒有引起老人的過多駐留。此時,龍鎮海的眼睛正停留在幾株已經凋謝了的曇花之上,“月下美人”潔白如瑩,芳香四溢,卻隻在晚間那兩三個時辰之內開放,它們的美,它們的優雅卻無法在這世間留存過久。
曇花一現,語嫣的一生又何嚐不是。在她最美最幸福的時候卻是忽然凋謝在了北國的草原上,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讓自己這個父親見到。當年北境那場慘烈的戰爭綿延了整整兩年,離去之時的語嫣還是一個初嫁為婦颯爽英姿的女將,可等到大軍回來的時候,她卻已是棺中玉人,不再會哭,不再會笑,隻是躺在那裏靜靜的沉睡,殘忍的讓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
鎮北王一生豪雄,然而此時此刻站在這個似乎仍然留有語嫣氣息的花園中,想起昔日那個活潑好動的繞膝女孩,十八年過去了,心中之傷痛卻是絲毫未減。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從回憶中被喚醒的鎮北王已是老淚縱痕。
“是向天吧,進來吧。”腳步聲在廊下就停住了,龍鎮海並未抹去臉上的老淚,輕喚了一聲,聲音中仍是有些激動。
“父親。”進來的是一個長相威嚴的中年將軍,是鎮北王的長子龍向天。他知道父親每次從北疆返回之後便會來到這個被作為禁地的一直保持原狀的花園中,不準任何人進來,但今日之事卻是極為重要,關乎到自己兒子的性命,一向疼愛二兒子的龍向天說不得隻好觸犯一下父親的怒氣了。
“海雲回來了吧。”龍鎮海出言道。
“是。”龍向雲剛想開口為次子龍海濤求情,卻被自己的父親打斷,隻得順著老人的話頭回答。
龍向天的心中募得咯噔一下,卻是暗歎一聲,這些年父親看似將全數心思都放在了北疆和對妹妹語嫣的追憶之上,然而無論是朝堂軍政還是龍家的事情其實沒有可以瞞得過他的耳目的,此刻怕是兩個兒子在軍營中發生的事情,所說的話都已經清楚的傳入了父親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