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等自己走到門口方才開口請求,這點倒沒有引起項寧的反感,他立時轉身,走到香案之前,“大師出言請求,小子安敢不效微小之勞。”
灰衣老僧轉頭看向項寧,麵露笑意的將火石交到了項寧的手裏,自己則讓到了一旁。
在這沒有電燈的古代生活,這油燈自然是會點的,項寧隻是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這展燈點不起來的緣故。燈油先前已經快燒光了,隻剩下短短的一段燈芯,老僧隻是再加了點油,卻是沒有換燈芯,燈芯太短,被油給浸沒了,因此就算再倒很多油進去,燈還是燃不起來的。
老僧顯然點燈日久,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項寧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專心的將那短小的燈芯挑起,將燈中的燈油倒出來,待換了一根新的燈芯以後,再將油重新添滿,這才打著火石將油燈點燃。
“大師,油燈已經點好。下次再要點燈之時,等燈油和燈芯同時燃盡了,再重新放置燈芯添置燈油就可以了。”項寧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所以仍是不忘囑咐了一句。
“多謝施主了,施主幫了老衲的大忙了。”灰衣老僧竟是彎腰想要行禮。
這可把項寧嚇壞了,他這才二十的小青年怎肯去受這明顯德高望重的老僧如此一禮,自然立刻上前伸手相扶。
但奇怪的是,這老僧看似風吹即倒,可這力氣卻是出奇的大,項寧縱然身負外壯神力,內壯神勇的道門奇功易筋經,早已力大無窮,竟然根本無法將這老僧扶起來,生生的受了對方一個深恭禮。
這下卻是讓深懂尊老愛幼之道的項寧驚慌失措了,慌忙道:“大師是想折煞小子嗎?竟是這樣令小子惶恐不安,小子必須要告辭了。”
項寧說罷便欲走,但無論如何卻是紋絲不動,那老僧竟是抓住了項寧的兩臂,不讓他動彈,這下卻是令項寧全身的精氣神一下子提到了巔峰,因他首先想到的是這老僧會不會是大秦教派來殺他的人呢,但隨後他卻沒有從對方身上發現一絲殺意,而老僧也是絲毫動作也沒有,這才令他放鬆了下來,但依然不敢完全鬆懈警惕之心。
老僧對項寧的反應卻是毫不在意,連抓住他的兩臂都放開了。
放開項寧的老僧卻是一改方才老態龍鍾的景象,背脊猛地挺直,其枯瘦的身形卻立時變得雄偉挺拔,再沒有絲毫衰弱之相,目光炯炯的看著項寧,和聲緩語的道:“事實上,施主令老朽在方才悟透了一個道理,足可稱得上老衲之師,自然受得了老衲這一拜。”
項寧神情一震,定睛看向老僧,隻見這得道高僧須發俱白,消瘦的臉上卻是寶相莊嚴滿是令人舒適的祥和之氣,雙耳的耳垂極大,竟是具備了幾分清奇的佛陀之相。雙目半開半閉,再不複先前的渾濁,眼神內滿透著歲月沉澱的智慧與令人親近的慈善。
“小子何德何能,怎可令大師悟透道理?”項寧奇道,這得道高僧說話確是十分的有水平,虛虛實實神神叨叨的令人完全無法明白。
和尚並沒直接回答他,而是道:“要想讓燈燃起來,就要讓燈徹底燒盡,油也燒盡,燈芯也燃完,這時,再放上新的燈芯,添上新的油,燈才會發出正常的光。”
“嗯,是啊,這隻是生活常識啊!”
“施主請想一下,燈芯可否等若我們的肉身,而燈內的容器是我們所處的世界,而油則好比人們在這世界之上的命運。若將燈芯的燃燒比作肉身生命的消耗,燈油的燃燒則是我們生命力量的消耗過程,生命的生老病死是一種必然的規律,我們無法違背這種規律,否則就像是老衲方才點燈那樣,雖然加進了油但燈芯因為太短而總是點不著,牽強和不自然的永遠也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燈還燃著的時候,按自己的情況,為它添加燈油,令燈燃燒的更好更亮。這就等若我們在生命仍在的時候去把握住真正想要的事物,令這一世的生而無悔,滅而無憾,這一輪的生滅完美方能令下一世的生滅更好,施主說是麼?”灰衣老僧緩緩道出了一番禪機。
項寧聽得有些懵懂無知,卻又好似有些明白,腦中忽然閃過大日真經“一念生而一念滅,一念滅而一念生;生滅滅盡處,滅滅生機起”的口訣,靈光閃過似乎抓住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