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堂的殿宇十分的偏僻,位於香積寺的後山,因而當兩人都沒有人說話的時候,這裏就顯得非常的空寂與幽靜,甚至於當有些侵骨的山風吹入殿內,在燭火下明暗不定的塑像反而給羅漢堂增添了不少陰森詭異之氣。
與此處的氣氛不同的是,長安城內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長安城的百姓雖然已經能夠走出家門,但城內緊張和森嚴的戒備卻依舊沒有被減低半分。城中的宵禁令仍是沒有被撤銷,不論白天還是晚上,街上巡邏的士兵都比往日多了數倍,更有一隊隊的精銳鐵騎穿行在大街小巷之內,隨時戒備著可疑的人物和區域。
城內的緊張氣氛倒是有大半是由朝堂內蔓延而來。帝都繁華的東市竟然提前罷市,更是為吐穀渾刺客創造了絕佳的行刺良機,如果不是有人有意無意的配合,長安城絕對不可能出現如此大的方位漏洞。故而東市署上至署令、令丞,下到一些大小吏員,在半夜的時候就被統統的捕入錦衣衛陰森恐怖的大牢,由錦衣衛指揮同知之一的魏亭組織親信手下親自審訊。
東市令、令丞都是小到不要再小的官員,而底下的吏員則更是小蝦米一般的人物,這些人物卻是由一個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去親自組織人手審訊。不知道的人以為錦衣衛果然如傳言的那般,內部混亂,汙穢,弄得連審訊一群小蝦米都要錦衣衛的頭頭親自過問,但知道些內情的或是些嗅覺靈敏的人,則是看到些其他的門道。諸如皇長孫一案的稍後適宜將在這之後為軍堂所主導,因為魏婷此人乃是出自軍中,是軍堂的鐵杆勢力之一,他親自主持審訊,顯然是在表明軍堂要出手了。
果不其然,在晚些時候,長安城萬年縣令被請進了錦衣衛內喝茶,官場之內自然是官官相護的,錦衣衛由小到大,通過一根線索,竟然逐漸順藤摸瓜變成了一整張網絡,將一大批官員給拉下了馬,當然這些人中隻有一小批人是被定為通敵賣國罪,至於其他的那就是貪腐罪,瀆職罪啊之類的了。
要知錦衣衛的那些大小刑具刑罰可不是吃素的,那些出身於儒家的官員大部分都是柔弱不堪的,大多數隻要一見到那些刑具就竹筒倒豆子該說的不該說的什麼都交待了。錦衣衛的魏亭在軍堂的授意之下,將這些證據統統交給了法家弟子主持的監察院,於是乎,久久不曾有聲息的法家這次卻是大展宏圖,手拿帝朝法律武器,很是懲治了一大批貪官汙吏,乘勢將一大批其他學派的弟子增補到那些空出的位置上。
不過這場對於文官的清洗也被限定在了一定的範圍內,在帝朝的各大密探司未曾掌握切實證據之前,這場火並沒有被燒到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員身上。
帝朝衛府的將軍竟是勾結外族刺客的叛徒,軍係的勢力自然能也必須經曆一場清洗,當然出於對軍心的考慮,主要的清洗被限定在了左驍衛那些田乾真的親信部下之中。
翌日,也就是項寧在羅漢堂的這天,無數自發組織起來的世家子弟和三十年前曾在遙遠的西方拋頭顱灑熱血的老兵們,以及熱血的太學子弟,憤怒的百姓們紛紛聚集到皇宮門前,高呼著‘犯大楚天威者,雖遠必誅。’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刺殺皇長孫的凶手從吐穀渾人變成了吐蕃人,於是,這些聚集在皇宮麵前的熱血男兒們開始強烈的要求對吐蕃開戰,嚴懲敢於挑戰天朝威嚴的吐蕃蠻人。
天空中的大雪並未能夠阻止他們的熱情,反而人群越聚越多,甚至於當一夜未眠的皇帝親自登上宮牆安撫都沒有用,直到皇帝宣布將對吐蕃開戰,人群才在高呼‘陛下萬歲’的口號聲中逐漸散去。
鴻臚寺內的吐蕃驛館被重重圍困,當然名義上是為了保護這些吐蕃使者,以免他們遭到帝朝熱血人群的圍攻。而吐蕃使臣馬重英則很快的收到了帝朝措辭十分嚴厲的質問與抗議,雖然他百般辯解卻無濟於事,仍是在這天晚些時候受到了由軍堂轉發的皇帝親自書寫的宣戰書,並且所有吐蕃使者都將在三天後被帝朝派遣軍隊遣送出境。
戰爭的陰雲已經籠罩在了大楚和吐蕃這兩個大陸強國的上空。
……
不過這一切卻是與此刻陷入沉思中的項寧無關。
他的腦中始終在思索著方才老僧的話,似乎抓住了關於大日真經那句口訣的關鍵,可當他絞盡腦汁想要將那句話變得清晰之時,卻終是不得,反而越來越是糊塗。原本澈明清澈的眼睛卻漸漸的渾濁,甚至有些執著的狂亂在其中。
灰衣老僧看著對麵陷入深思的項寧,眼神卻是始終未變,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青年的情況。
這時候,似乎是被一陣冷風所吹傷了翅膀,一隻飛蛾跌跌撞撞的飛到了兩人中間,老僧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晃動了一下,似乎是要撥動飛蛾周圍的氣流。
“施主請看。”老僧的聲音不緩不快,卻具備了震懾心神的作用。“施主可否悟出了什麼?”
老僧平淡的話聽在項寧的耳中卻是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作用雖然及不上方才他在後殿聽到的那聲,但同樣令他心神忽震,因苦思冥想而不得變得有些混亂模糊的心神瞬間恢複清明。
項寧的眼神回複明澈,卻正好看見一隻飛蛾飛入他剛剛點起的油燈閃亮的火焰內,發出輕輕的“嗤”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