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晨光,大雪紛飛而下,似乎想要洗刷掉這晚過多的血腥。
書房內,旺旺的炭火,驅散了深冬的寒意。清亮燈輝下,一人正在頗有興致的揮毫潑墨。
這人眉毛粗黑,目光沉凝而深遠,國字臉上的神情極淡,顎下三寸短須已有些花白,不過整個人卻顯得非常的有精神。
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直到了門口方才刻意的緩了下來,門“吱呀”一聲輕輕的開啟。
揮毫的人停下筆,抬頭看了一眼進來的人,皺眉道,“說過多少次了,遇事要保持冷靜。錦衣衛的人是不容許有錯的,如果沒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本事,是很容易會壞事的。”
那人看了看麵前的字,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惋惜這幅字。他將手上狼毫擱在筆洗上,站了起來,看著進來的人,歎了口氣,說,“你剛才走那麼急,老遠我就聽到了,門口那幾下刻意放緩,卻是有些自欺欺人,仁慈你的心還是不夠冷靜啊!”
“大人說得是,屬下急躁了。”進來的人正是錦衣衛那名總是喜歡看書的千戶鍾仁慈。他被那人訓斥,倒也不惱,反倒是臉上露出笑意,湊著頭看向了案上的書字,隻見上麵寫著“錦衣衛”三個字。
鍾仁慈也不怕麵前的人再訓自己,仔細的看著麵前的字,一張峻臉上,兩道眉毛擰在了一起,忽地似有所悟的說道:“嘻嘻,師父還好意思說徒兒,師父聽到徒兒的腳步聲,這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平靜嘛!”
錦衣衛內能夠讓鍾仁慈稱為師父的,就是有如今掌控錦衣衛大半邊天的指揮同知魏亭。
“哦,何以見得?”魏亭目中閃過一縷精芒,口中卻是輕描淡寫地問。
鍾仁慈原本陰鬱的臉上擠出了幾絲笑容,對著那幾個字說道,“書字最能看出人心。大人寫這幾個字刻意求慢,本來足見功夫,可惟獨到了‘衣’字的最後一筆見了敗筆,沾上了墨漬,想來是因為聽到了屬下的腳步聲。到了‘衛’字上,原本可以寫好,無奈最後一個‘一’畫卻又是敗筆,應是因為仁慈正好推門而入。大人如今變得衣衫不整,站立不穩,難道還不是心中有事嗎?”
魏亭忽然哈哈的笑了兩聲,看著笑得有些調皮的鍾仁慈道,“就知道瞞不過你這古靈精怪的小子!”
“徒兒隻是湊巧蒙對了。要說這天下真正了解師父的也隻有師母一人了。”鍾仁慈也笑,順口說道。
“啊,師父,我不是故意的。”他旋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提起了一個魏亭十分禁忌的話題。
“罷了,這麼多年了,我也應該放下了。”魏亭沉下了臉,卻終究隻是長歎了一聲。
七年前魏亭還有個非常恩愛的夫人杜氏,隻是兩人如今已經天人永隔。事情的起因是因為當年那宗震驚整個朝野的趙元佑案。
當初有人檢舉時任隴右節度使的趙元佑與太子私交非常好,兩人過從甚密,甚至趙元佑進京之後先見太子再去麵聖。以至引起了皇帝的疑心。隨後皇帝命趙元佑進攻石堡城,結果遭到趙的拒絕,徹底引起了皇帝的震怒。
之後沒過多久,不少關於趙元佑在隴右準備造反進京提前擁立太子的證據浮出了水麵,皇帝令趙元佑進京解釋此事。趙元佑剛一進京便被拿下,隨後這件謀反案便開始大肆展開徹查,隨著徹查的深入,越來越多子虛烏有的罪狀被羅織出來加到趙元佑的身上,隨後越來越多的人遭到波及,範圍幾乎囊括內閣到軍堂,甚至蔓延到軍隊的將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