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全看得很開。不是我豁達,而是女人生完孩子,重心就變了。我不在意他愛不愛我,當然,愛最好。不愛也無妨,反正我有兒子了。再說,他說那話的心情與我是相同的,兒子平安就好。

媽媽摸著我的臉說,你怎麼麵黃肌瘦的?怎麼過得這麼不好?上次來還唇紅齒白一臉燦爛。

我說,這一直太累,又睡得少。

說真話,我離麵黃肌瘦還有兩萬五千裏的長征路要走,怎麼都達不到我期盼的那個境界。

媽媽又撅嘴,過半晌說:“一個女人,這麼勞碌做什麼?你真的很像你爸,不怕吃苦。”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我說要給她買東西,她總是堅決拒絕。因為她一想到吃的穿的,都是我的血汗錢,會難過。我趕緊安慰她:“沒關係,雖然有點累,但我心情愉快。忙完這一段,我好好補一補。大家都誇我這本書寫得很好,我要繼續努力。”

媽媽更不樂意了,說:“不要努什麼力!不要寫了,傷身體。我才不在意你是否有名有錢,你健康就好。才30多,看著那麼老,哪像以前你18歲的時候,臉光滑得像個剝了皮的煮雞蛋……”

我永遠活在媽媽記憶中最漂亮的時段。我都30多了,皮膚要是還像去皮雞蛋,就成妖怪了。

要上車了,檢票員把媽媽攔住。我對媽媽說:“回吧!我走了。”

媽媽也衝我一揮手,卻轉身小跑起來,邊跑邊說:“我從另一個門溜進去,我到車上看你。”

離發車隻有幾分鍾而已,另一扇門很遠,我怕媽媽過來的時候大約隻能看見汽車絕塵而去,嚇得我把行李塞給司機,自己趕緊從裏麵往外迎,全然不顧司機跟在後麵追著喊:“要發車了!”

兩人在大門處會合,我再三催促媽媽回家。媽媽說,不要,我看著你的車走。

離別的場景最是傷心,原本是高興著走的,卻要上演苦情戲。媽媽送我上了車,看著時刻表說:“還有2分鍾,我等司機上來我就下去。”媽媽一邊囑咐我,一邊不時回頭看表,最終說了一句:“時間怎麼跑這麼快?”

司機上車了,媽媽有些笨拙地跳下車去,司機關門急了些,差點夾到媽媽的腿。

在車離開的一刹那,望著母親略有蹣跚的背影,我都要掉淚了。

還是娘親。

(摘自《小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