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認為燕國公對她放縱過頭了,王妧卻不以為然。
離開張宅後,六安見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便向她發問。
“今天的事,你很難接受嗎?”
二人舍了馬車,一路往周建投宿的客店走去。
王妧輕輕搖了搖頭。張伯並不掩飾他的意圖,王妧也有自己的目的,她默許了張伯教導她的這件事,卻對另一件事耿耿於懷。
“他會用他的方式來改變我,隻怕我也應付不了。”事實上,張伯已經開始在影響她了。
她低頭想著心事,幸好有六安扶了她一把,才沒有錯過拐彎的路口。
走著走著,王妧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去看六安。
“你……”王妧皺皺眉頭,停頓了一下,才說,“你能夠從暗樓之中脫身,必定擁有超出常人的心誌和毅力,你是怎麼做到的?有沒有事物曾經動搖過你?”
突如其來地,她覺得六安是個極好的先例,看向六安的眼神也變得明媚起來。
六安嘴角一翹,笑道:“當然有。”
這句簡短的話惹來王妧不懈的追問。
“每一件動搖過我的事物,都會讓我更加認清我自己的內心。”他認真想了想,似有感而發。王妧能猜測、能假想他在暗樓的遭遇,卻不可能擁有和他一樣真切的感受。他本該感到不平,然而,他看到了王妧眼裏明閃閃的神采,心底的某處地方突然就雀躍得無法抑製了。
王妧心知他並非用話敷衍,又問道:“比如呢?”
六安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這……不好在街上說。”雖說四周行人很少,可他的話卻有惹惱王妧的風險,還是不說為妙。
王妧抿了抿嘴,壓下心裏的好奇,沒再追問下去。
“假如有一天,我忘了複仇的事,你一定要提醒我。”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並不是由於她不知道張伯的高低,反而是因為她太清楚燕國公是如何教導王姍的。她對身邊的人太過信任,張伯便要教她不偏不倚。他用朱頂來打破她的直覺,事後即使王妧明白張伯所為的目的,她也無法像以前那樣一味盲目地信賴某個人了。
在張伯眼裏,她的身上還有多少亟待改正的缺點呢?她會不惜代價地為王姍報仇,如果張伯打算改正她這一點呢?她不能毫無防備地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六安正色道:“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提醒。”
王妧臉色微變,她主動結束了交談,繼而向前走去。
閉門養了幾日傷的周建翹首以盼,終於把王妧盼來了。他迫切地想要見到王妧,以完成他的一個念頭。
他臉上的傷口不再敷著不知名的散發著惡心氣味的膏藥,而是已經收口。城中某位專治燒傷大夫看過他的傷勢後便直言,傷能治好,但這傷疤卻祛除不了了,換誰來醫治都是這麼一個結果。
王妧還記得,當時周建憋紅了一張臉,焦躁不安地懇求大夫治好他的傷,而今,王妧卻看到他行止從容,由裏到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麵上露出些許詫異的神色,令周建心喜。這些天,他想起了許多往事,憋了一肚子的話無處傾訴,隻能重拾舊業,略作排遣。
周建幼時跟著鄉裏的教書先生讀書,誰知他讀書平平,卻在丹青一道頗有些天資。
“我不是說過嗎,我以前是個畫師……”他擅畫人物,特別是美人。
客店後院有幾個單間,周建把它們都租了下來,隻為暫時避開閑人的窺視。店主原本對燒毀自家屋舍的禍首沒什麼好聲氣,但周建賠了禮,自然也換來了店主的殷勤。周建白天在院子裏鋪了紙筆,描描畫畫,一見王妧二人才擱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