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點……”
“8點怎麼了?”
花聽原本就白的臉色此刻血色盡失。“還有兩個小時……”無盡的挫敗感來源於自己的內心,“即便是事先知道,”唇線隨著這顆慌亂的心而微微顫動,“我又能做什麼?”
“花妹妹,你在說什麼?”
就憑自己這點能耐,在這樣一個動蕩不安的年代裏,能為國家做些什麼?
“究竟怎麼了?”簡亦一臉的心慌。
平日裏鮮活嬌俏的她仿佛在幾分鍾的時間裏被吸走了所有的青春活力,連眼珠子都轉動得緩慢又呆滯。
“到底發生了什麼?”
花聽沉著臉不說話。
“花妹妹你別嚇我。”
……
“花妹妹?”
“我想回去。”
“回去?回家?”
“回我自己那個年代。”
語調裏是沉沉的歎息。
她的模樣讓他想起了那晚在白家公館外的林蔭道上,她對他說的那番話。
她不止一次的說起“年代”這個詞,究竟她的年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
見他半天沒回應,花聽自嘲地笑了兩聲:“跟你說有什麼用,跟你說你也不會懂。”
“花妹妹說來聽聽。”簡亦放下筷子,表情意外地凝重了起來。
其實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花聽不難判斷,簡亦本心不壞,她猜想,可能是因為簡茂生的緣故導致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得不幫日本人做事,畢竟在這樣一個年代,年輕人一下迷了心智或是對某些事物缺失了正確的判斷也在情理之中,隻要他肯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簡亦,我這是第二次認真地告誡你,不要再幫日本人做事了。”
這張明亮的臉蛋上顯露出幾絲與她的年齡不大相符的沉重。
簡亦隻是挑了挑眉,沒說話。
“自古以來漢奸都是沒有好下場的,況且我還跟你說了,日本人遲早有一天會敗。”
她說到這裏,簡亦警惕地站起來,示意她小聲一些。“這裏日本人多。”並且還有一扇窗戶沒關。
“你知不知道曆史上記載的今天是什麼樣子?”想到隔壁包間那群人的談笑風聲,花聽的眼睛裏迸發出火般淩厲的光。
“今天?”
“還有兩個小時,日本人在沈……奉天也就是後來的沈陽,蓄意製造並發動了一場侵華戰爭,你爹簡茂生居然還在隔壁包間跟日本人吃飯聊天,更可笑的是,今天還是白起鴻的生日!”
以前上曆史課的時候也沒見自己像現在這般激動甚至紅了眼眶。
對於簡茂生在隔壁包間吃飯的事,簡亦倒不是很意外,隻是對於花聽說的頭一句……“奉天?蓄意製造?侵華戰爭?花妹妹能說具體點麼?”
“還有兩個小時,也就是十點鍾左右,日本關東軍鐵路守備隊炸毀沈陽也就是奉天柳條湖南滿鐵路並栽贓嫁禍於中國軍隊,並以此為借口炮轟沈陽北大營,”花聽在對麵那雙漸漸燃起的雙眸中沉下了語氣,“這就是被曆史記載下來的九一八事變!”
“花妹妹,”簡亦難得沒有笑,“你知不知道這些話若是被別人聽到了,會怎樣?”
“怎樣?把我抓起來?”
“剛剛那些話是誰告訴你的?”簡亦的眉頭緩慢地皺起,眼裏的疑惑慢慢地如濃霧一般罩住了整個眼球,“炸毀奉天柳條湖南滿鐵路?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麼?”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簡亦張開嘴,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我上次已經提醒過你一次,日本人終會敗,回不回頭看你自己。”
隔壁包間的笑聲高了些,尤其是白起鴻的。
花聽熟悉他這樣的聲線,定是跟日本人又談攏了一樁生意。
而這樁生意,也定是跟鴉片有關。
簡亦將水杯在桌麵上輕輕一擱,“這些話你是從哪聽來的?”他慢慢地靠向身後這張鏤空雕花木椅,雙眼微闔,看著她許久沒有再說話。
眼前這個女孩有著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中帶著一股英氣,她跟整個上海灘的女人都不一樣。
實在太不一樣!
“簡亦,不要再幫日本人做事了。”她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隨著隔壁包間的笑聲落下,花聽突然間想起白起鴻在十六鋪碼頭剛修葺的那間貨倉。
她並非什麼都做不了,她其實可以做些什麼……
“花妹妹……”
“我去個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