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局長抖落一手的煙灰,深歎一口氣,“世傑這人不錯,我是了解他的。”
“其實錢局長與我想的一樣,檢督查翻身機會不大。”因為她的太爺爺是在她的白爸爸出生後的第二年裏才回的上海,可以說是她的太爺爺在北平生活了有大半輩子;現在回想起來,她大概可以理解了為什麼太爺爺的普通話裏會時不時地帶出一股莫名的北京腔兒,原來並不是他京劇看多了的緣故。
“我們即便是抓到了姓丁那小子,可沒有證據一樣束手無策。”花聽怎會沒想過這些?以現在這個年代的科學技術,不要說指紋什麼的,連最起碼的目擊證人都沒有,這案要從哪頭翻起?
“白小姐想的,我也想過……”錢局長神情無奈,視線落在了辦公室一角的天冬草身上,“白小姐也喜歡種天冬草?”
“不,是白先生。”
說到白起鴻,錢局長的眸光便沉了一沉,倉促地吸完最後一點煙便起身告辭,“若是白小姐有什麼線索,就來警局找我。”
“好。”
錢局長走後,花聽更是對著賬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想到那日趙一然在去北平的輪船上向她揮手告別的情景,想到她對這片土地的不舍與期盼,手一鬆,鋼筆低低地落下來,骨碌碌地在紅木桌上滾了幾滾,快要滾到邊緣去,她又探出手,無意識地將它捉住,拇指撫在上頭,細細致致地摩挲。
隻可惜他們的對手是白起鴻,是那個談笑間殺伐決斷的白起鴻,那個傳聞間心狠手辣的白起鴻,他仿佛沒有弱點,完美得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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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那日簡茂生在白起鴻的生日飯局上同白夫人開的一句醋意滿缸的玩笑話,簡亦今兒個便帶著花聽到簡家大宅串門去了。
仔細一想,花聽自嫁人以來的確是沒回過一次家,也鮮少見到白夫人,這樣想著自己這女兒當得還真的是不夠稱職來著,先不說那個冷麵冰霜的白起鴻,白夫人總歸是待她不薄,改日抽空回趟白公館同白夫人敘敘舊吧。
車子在簡家大門前停下,花聽一隻腳剛邁下車門,腦海中便閃過簡夫人那張尖酸刻薄的嘴臉,太陽穴便在這一秒內突兀地跳動了起來。
簡家後院是一片陰森森的竹林,前院倒顯精致,花垂柳綠,金堂玉馬,盡數是富貴人家的做派,丫頭仆婦進進出出,隨處可見。
大廳內牙骨製的牌九嘩啦啦的響,幾個丫頭圍在一旁瞧得熱鬧,倒也顯得上下和樂的樣子;簡夫人摸了幾回牌,看到花聽進來便垂了眉眼,顯得神情有些倦怠,曲起染了鳳仙花的指頭掩住嘴唇,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又側頭低聲吩咐了什麼,一旁的丫頭應聲下去,不多時便拿了洋煙來,替她點上。
簡夫人一手把玩著牌九,一手蔥根似的指尖夾住煙管,眯著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煙霧從紅唇裏吐出來,竟也有幾分撩人,想來這簡茂生平日裏也是寵她的,不然這股傲嬌蠻橫的脾氣從哪來?
簡亦見了,麵無表情地探手將簡夫人的煙接了來,一垂手扔在了一旁的痰盂裏。
簡夫人支著手,手指錯落著依舊保持著方才夾煙的姿勢,將嘴裏的餘煙徐徐吐了出來,轉頭看了一眼花聽,衝她挑眉笑道:“白小姐若是餓了,可以先吃飯,我這估摸著還要一個多時辰。”
“我不餓。”花聽驕笑著朝簡夫人走去,微微俯了身子替還未反應過來的簡夫人抓了一張牌,正好她手癢,便將骨牌在手心裏把玩了幾圈,抬眼掃了圈桌麵上亮著的幾張牌,心裏大概有了數,於是將簡夫人左手邊的一張梅牌給丟了出去。
簡夫人上揚的紅唇一僵。
沒等她開罵,花聽便是輕巧一笑,站直了身子,“六點拚四點,虎頭,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