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牌一胡,其餘三個婦人倒顯得不大不高興了。
簡夫人的牌技在上海的名媛圈子裏可謂是出了名的爛,這把“虎頭”贏得倒叫一個幹脆,讓一向逢賭必輸的簡夫人也結結實實地過了把賭癮。
簡夫人一雙滴溜溜的杏眼裏橫波不定,抬眼瞧了花聽片刻,便將空落落的手收回,扯了絹子細細地擦著染過煙絲的指頭,麵上笑意更深,話語難掩得意:“幫我再抓幾圈。”卻不肯讓出位子。
花聽就站在她的身側,微微俯著身子,隻盯著牌麵抿了抿嘴唇,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派認真消遣的模樣,從簡亦的視線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她棱角分明的下顎輕輕一收,便又胡了一手牌。
簡夫人用絹子捂了嘴角偷偷笑,心情甚佳,連帶看著花聽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牌桌子上的氣氛頓時陷入僵局,眾人也沒了再摸牌的興致,簡夫人便謙虛地打了個圓場,示意大家再玩幾圈,並大方地讓了座給花聽,自己則是差人將新做好的盤龍糕端了上來,“大夥兒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其餘幾位夫人哪還有什麼胃口,隻一個勁地盯著手中骨牌,深怕一不小心又給花聽點著了炮。
又過了一圈,花聽替簡夫人贏回了方才輸的錢數,簡夫人一聽連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歡歡喜喜地拉了她的手,在一旁坐下,“我家兒媳呀就是手氣好。”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現在倒承認起花聽是他們簡家兒媳了?這簡夫人果然是見錢眼開。
簡夫人的絹子在指尖繞啊繞的,瞧著花聽手中的骨牌便是笑意深深,現下已到飯點,她卻渾然未覺,吵著要再來一圈。
這一圈下來,花聽又替她贏了不少的錢,於是她笑了,熟悉的妖嬌的笑意從喉頭蕩起,在鼻腔裏哼出來,但少了她往常的輕蔑和不屑。
三位夫人悻悻地離開了,簡夫人一雙染了豔紅丹蔻的手指靈巧地清點桌前一堆銀票,不忘熱情地招呼她吃飯。
花聽剛在飯桌前坐下,簡夫人不知何時從房內拿了一方水色鮮亮的玉墜兒,剛落座便遞給了她道:“花聽呀,這是我們簡家祖傳下來的石青玉墜,我想著你嫁來我們簡家也有些時日了,這玉墜也是時候該交到你手裏了。”
花聽接過來一瞧,玉是上好的羊脂玉,毛孔細致,皮相上成。並沒有雕什麼祥雲金玉的吉祥花樣,隻斜斜地勾了一朵玉蘭花,素麗清雅,用石青色的琉璃珠子串了,打了一個攢心梅花絡。
其實花聽對這些玉啊金啊什麼的完全不感冒,剛要拒絕,簡亦便從她手中搶了來,還沒仔細地瞧上幾眼就將這塊玉墜兒戴在了她頸間。
玉的確是上好的,觸手生溫,絡子正巧垂在心脈,護得胸腔肋骨之間也暖烘烘的。
隨便吧,戴就戴吧,反正也不虧。
看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景象,簡茂生眼生欣慰,連帶胃口大開,三碗飯下肚還嫌不夠。
花聽卻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正式嫁入他們簡家了?瞧方才自己那番無意識的舉動竟把這恒古不變的“婆媳難題”給處理得妥妥帖帖還恰到好處,簡直是神了!
從簡茂生口中得知,白起鴻近日裏似乎是遇上了一些麻煩,據說他想要從陳樹手中買一塊南麵郊區的地皮,卻拉不下臉與這位黃毛小子同坐一張酒桌,說是年齡資曆相差甚遠有失他上海“鴻爺”的身份,卻又垂涎於他手中那塊地皮,目前正處於進退兩難之間。
那麼機會來了。
“讓我去。”花聽躍躍欲試。
“哦?”簡茂生心生意外的同時眸中也帶了些許賞識之意。
“我同陳幫主有些交情,讓我去跟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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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花聽遣人去布萊梅咖啡館邀陳幫主上聚鑫堂茶樓聽場折子戲順便喝個下午茶,想不到一個時辰後,一輛酷炫的軟頂敞篷轎車便停在了拉斯維拉賭場外。
流線型的車身仿佛獵豹奔馳時的身姿,花聽在一片豔羨的目光下鑽進了車子後座,還沒等她坐穩,陳樹一踩油門,轟鳴聲呼嘯而起,陳樹的方向盤左右盤旋,車速飛快,眨眼就拐入了主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