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瞧著她旗袍上精致的花朵,鼻端還有她身上幽幽的香水味,他抱緊了胳膊,又轉頭看向那一點可憐的斑駁的卻耀眼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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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紗簾倒映出婆娑的樹影,在晚風的徐徐吹送下,尾端的流蘇層層搖曳。月色冷清,床簾也是冷的,透進昏黃的光暈撒在花聽的半邊側臉上,她的眉頭輕輕蹙起,眸子閉得不牢,睫毛輕輕地抖了兩下,又睜開,瞧著臥室上方垂墜的琉璃燈醒神。
她擁著被子坐起,將垂向麵上的發絲往額頭後撥去,又仔細地聽了聽鍾表的擺動聲,才攏了攏睡袍,下床汲了拖鞋走到窗前。
她瞧著一層的小院兒出神,突然想起同陳樹在布萊梅咖啡館的第一次相遇,他目光灼人,彎彎的眼眸看進她的視線,而她那時候的心緒,就像一杯剛剛上桌的微甜咖啡,不用攪勻棒,就已經輕微地,輕微地動蕩開來。
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見到簡亦。
“睡不著?”不知何時,簡亦已經偷偷摸摸地走至她的身後。
花聽驚訝地轉過身,“你自己可以走路?”
“拜托,”簡亦伸手撓了撓她臉頰小肉,“我又不是殘廢,這都過去多久了。”
“可你下午還是坐著輪椅。”
“為了讓你多陪陪我,我寧願一輩子坐輪椅。”開起玩笑來絲毫不避諱吉利二字,依然改不了調皮的習慣。
花聽覺得好笑,“你要這麼咒自己,我也沒辦法。”
簡亦握了握她一側肩骨,“你不冷?”
“什麼天氣……”
“還在想獄中那小子?”
鍾擺敲過午夜12點的鍾聲,外頭的寒氣便透過窗戶的縫隙一個勁兒地往裏頭鑽,這才剛過九月,竟有一種入秋的錯覺,花聽抱緊了胳膊,還真有些冷,“你想到辦法了沒?”
“嗯。”簡亦將自己的一件西裝外套搭在了她肩上,“到時候由你來執行怎麼樣?”
“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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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亦的身體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去了趟城西監獄。
陳樹正在吃飯,似乎並不驚訝他的到來,挑了挑眉,又慢悠悠地夾了一筷子青菜,眉眼彎起:“簡先生今天有空來看我?”
“胃口不錯。”簡亦笑道。
陳樹的筷子在碗口處碰出零星的聲響,他抬眸,依然在笑。
簡亦淡淡地揚了揚眉頭,笑得毫不在意,“多吃點,後天就要送你上西天了。”
陳樹喝完盤中最後一口菜湯,滿意地擦了擦嘴角,瞳孔倒映出簡亦一番閑散的麵容。
他眼底起了淡淡的烏青,嘴唇很幹,又褪了血色,顯得整個臉更是蒼白得近乎透明,似乎還未從那日的藥毒中緩過勁來。
陳樹放下碗筷,瞧著透著零星光線的鐵窗眯起眼,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語氣同他道:“要說我還有什麼心事未了,那便是……”他歎了口氣,“好好待她。”
這麼久以來,這是他頭一次在他麵前卸去了舉重若輕的偽裝,驕傲又直白地同他對話:“隻要我還活著,我隨時都有可能去把她搶回來。”
“搶回來?”簡亦摸了摸沾濕的監獄牆壁,一時間覺得他的這番話說得極其可笑,“陳幫主用錯詞了吧?怎麼能說是搶回來?她本就不屬於你。”
“是麼?”陳樹迎著他的目光,站起身,“倘若沒有蔡先生的事,你認為她會嫁給你?”
陽光從陳樹的身後穿進來,逆著光他的表情看不太清,簡亦卻好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接下來的嘴型:“絕不可能!”
四個字讓簡亦的心裏像下了一把淅淅瀝瀝的小雨,濕漉漉的,沉甸甸的,又輕飄飄地拉扯著。
“陳幫主,你知不知道“倘若”這兩個字有多可悲呢?”
陳樹直視他的眼睛,輕笑:“那麼簡先生能不能夠回答得出來這個“倘若”呢?”
簡亦走到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停下,目光灼熱又淒然,“她注定會是簡夫人。”
陳樹冷笑,不再說話。
簡亦也懶得再同他廢話,垂了腦袋便踏出牢房,“你就等著後天上刑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