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辦喜事,這不像是正常的節奏啊。我已經幾年沒回鎮子了,移風易俗也是常有的事,不足為奇。隻是我這一身打扮要是去了,非讓人給打出來不可。
於是就想就此回家,賊也不抓了。
忽然我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隨即傳來啪的一聲悶響。我的心一下子就拎了起來,近乎本能的竄了起來:“臥槽,有賊!”
彼時我就感覺肩膀上的那隻手,也是一哆嗦:“賊在哪兒!”
我回頭看去,黑夜之中,一個模糊佝僂的人影,正呈現出一種戒備的姿勢。
這個身影怎麼恁的熟悉,是孫九爺!
我拎得老高的心,一下子就落停下來,長籲了一口氣:“我說九爺,可沒您這麼嚇人的啊,好嘛,我這差點兒就背過氣去。”
九爺就阿公是老相識,所以相比於鎮子上的其他人,我和他熟稔的多,說起話來自然也就沒那麼拘束。
九爺剛才也被我那一嗓子嚇得不輕,此刻驚魂稍定:“小烽啊,你這穿得跟個鬼似的,這大晚上的,出來幹嘛呢,生孩子不叫生孩子,你這叫嚇(下)人哪!”
“我是——”我剛想說是為抓賊出來的,不過這事兒太過荒唐,阿公偌大的一個家裏,除了那具棺材,實在是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了,可是誰會偷一個裝了人的棺材啊,於是話鋒一轉說道:“我是聽到嗩呐的聲音,所以出來看看,出門太急,忘了換衣服這茬兒了。”
孫九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說這個啊,這不東頭王家的辦喜事嘛,走,一起瞧瞧去。”
我訕訕一笑,指了指身上這身行頭:“這不合適吧。”
孫九爺全然不拿這當回事兒:“沒事,進門之前,你脫了這身行頭,放在他門口石獅子上,沒人敢動你的。我跟你說,王家的這次是午夜嫁新娘,這可是咱們這兒的老習俗,現在難得一見了。”
我心說江夏鎮有這習俗嗎,我怎麼沒聽會所過。不過午夜嫁新娘這句話著實吊足了我的胃口,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我竟然點點頭跟著九爺一起去了。
彼時我竟然忘了,當下我還有重孝在身,孫九爺喊一個披麻戴孝的孝子去看人結婚,這是本身就不同尋常。
不過當時我被那賊折騰的心緒都亂了,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我和孫九爺一前一後走著,十五分鍾後,一轉彎,就看到一家門前,燈火通明,正門門廓上掛著兩個通紅的打燈籠,紅的有些紮眼。
嗩呐聲從院子裏麵傳來,聲音高亢,有種高聳入雲的感覺。
隻不過,稍有些奇怪的是,那家的大門竟然是緊閉著的。
我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講究緣由,也就沒有多問。隻是那兩個巨大的燈籠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我注視了片刻,就發覺不對,於是問道:“九爺,不是說午夜嫁新娘嗎,著燈籠上應該寫‘雙喜’啊,怎麼每一個上麵都是單喜字?”
孫九爺一邊伸手我扒我身上的孝衣,一邊說道:“兩個燈籠上各有一個喜字,加起來豈不是雙喜了嗎?”
這個說法有點牽強,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此時我的白色孝衣已經被團成了一團,抱在孫九爺的懷裏麵。
雪白的孝衣與通紅的燈籠,一個重孝大喪,一個新婚乍喜,兩相一比較,我頓時就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幹的這事兒太沒溜兒了,簡直就是不著調。
我急忙去找孫九爺,想要回孝衣,然後回家繼續守靈。
但是此時,孫九爺動作無比迅速,手指翻飛,已經把我的衣服折疊成了了一種奇怪的六角形,並在上麵打了一個雙連環同心結。
我心說,老頭這是什麼手藝,怎麼這麼快。
孫九爺大概是猜到了我想說什麼,還沒等我說話,他就開口勸道:“來都來了,就不見新娘子一麵嗎?”
我驚愕了一下,竟然沒聽清楚他話裏麵的意思:“您老說什麼?”
就在我們兩個說話之間,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一人來寬的縫隙。
我本能地回頭朝裏望了一眼,頓時就覺得無比奇怪,院子裏麵依舊仍聲鼎沸,熱鬧非凡。可是從我這個角度看去,裏麵空空蕩蕩的,竟然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孫九爺一擺手:“我給你壓好衣服,你先進。”
說完之後果然將我那孝衣四平八穩擺在了石獅子的頭頂上,奇怪的是,孫九爺所有動作都無比鄭重。
我看他這樣鄭重其事,心裏難免有點不好意思,也不好再拒絕,於是推門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