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宣化到張家口,不過半小時;下午7時35分開車,8時便到。飯後,到日新池沐浴。臨時買了一瓶消毒藥水,店夥竟以為奇,不知如何用法。大街上很熱鬧,商店極多,雖比不上上海、天津,卻有北平最熱鬧街道的氣象。洋貨鋪及麻菇店最多;西路東路的麻菇,皆以此地為總彙。又有懸掛“批發”招記而無售賣何物之標識的,聽說,都是批發“特貨”的店鋪。

9日,從睡夢中為喇叭聲所驚醒。一隊隊的軍士,肩負鐵鏟,唱著軍歌,出去做工。這時,天色剛亮,紅霞滿天,僅5點多鍾。從車窗裏遠望,山勢婉蜒,狼煙台依山勢的高下布置著。雖然都已頹敗,但還可看出古代軍事家的有計劃的國防布置。

8時,從車站到大境門。這門是通口外的大道,很重要。路過清水河,河上有橋名清水橋,工程甚大。過橋後,有名“西來順”的一家商店,同行者指著道:“這店便是批發‘特貨’的一家。”一看果然是沒有任何標識,隻有店名及“批發”二字。

又經下堡,即昨夜走過的商業區。下堡又名舊城,明宣德四年(1429)所建。

出大境門,沿西溝而至元寶山,此地為漢蒙交易處。“半裏許有地名馬橋,由6月6日到9月10日止,每晨賣馬牛羊者,集於此橋。”(白眉初:《中國省區全誌》第一冊)商店皆用滿、蒙、藏三種文字為店標。牆上又高標外國商店二家之名,一為英商西密得,專收皮革;一為德商德華洋行,做外蒙的買賣,規模極大,成為中蒙貿易的專利的公司。他們有長途汽車不少,往來於張家口、庫倫間。每年獲利極巨。聞去年即掙了純利四百餘萬元。途中牛車百數十輛,連綿不斷。山邊有水泉流出,在沙地中流著,牛馬皆就之而飲。泉水的發源地,在一所極小的小廟下的岩中。前望山嶺,回環擁抱,僅此一線峽澗,為交通的孔道。峰回路轉,氣象萬千。但此處為大車路,不通汽車,到庫倫去的汽車,要經萬全。

大境門上有“大好河山”四字,為高維嶽手筆。沿途稽查很嚴,每逢要攝影的地方,崗警必來要去名片並盤問幾句。足見這地方在防守上地位的重要,實不能不這樣防備的。

回車午餐,休息了一會,車上熱度到華氏表九十八度。便坐車到公園,布置尚楚楚,動物籠中僅山兔及狼而已。次到賜兒山,山為張垣最有名的勝地,有汽車道,正在修理,可直達半山。山一名雲泉山,上有雲泉寺。寺為娘娘廟,順治辛卯年(1651)重修,求子者多禱於此,故香火很盛。殿下有二洞,一曰冰洞,終年皆冰;一曰水洞,冬日不凍。但入而觀之,則水洞當此夏季,當然有水;而冰洞則幹涸見底,不僅無冰,也不見有水。娘娘殿兩旁有忠義宮及袁公亭。忠義宮把關羽,袁公亭則祀清時糧廳袁某者。袁公亭最高爽,登覽之頃,四山似皆在足下。整個張垣,曆曆可指。亭中,聞有某軍官在避暑,階上放著留聲機一具;亭下小屋一間,貼著“小廚房”字樣。

忠義宮中,滿掛著仙佛的“照相”,陰影憧撞,鬼形可怖。聞民國十八、九年(1929-1930)間,扶乩之風最盛,此皆其所遺之痕跡。道人雲:“近來已衰落了。”但觀其陳列之物很整齊、很新鮮,似還有人在開壇搗鬼。

園中有濁水一池,遊人們多坐在池邊納涼,池中一無所有。公園四周,多樹“格言畫”牌,每牌畫一個故事,表現“孝梯忠信,禮義廉恥”八個大字的訓條。西北軍的傳統的老信念也。

次到地藏寺,一進門,開殿門的人便給我們一個警告:“有汗的不要進去。”其實我們都已走得汗出。“為什麼?”“洞裏頭冷,怕著涼。”進洞,確是很冷,和外麵溫度至少相差十五度。原來此殿是就山洞而造的。驟由太陽的炎光中走到這洞裏,覺得很爽快。沒有人肯聽警告者的話。殿裏很黑暗,柱上都盤著龍,不是彩畫的,是泥和木塑成的,張牙舞爪,形狀可怕,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的這樣的“龍柱”。旁有風神祠及倉神殿。倉神殿亦為扶乩之所,陳列的鬼影不少。風神詞惜因門鎖閉,未得進去,不知風神果做何狀。寺內有康熙、乾隆、嘉慶各時代的碑。一陣風來,天井中亭角的風鈴當當作響,清脆可聽。這聲音,在南方似已不易聽到了。

次到市圈,即所謂上堡(一名新堡)者是。堡修於明萬曆時,為對蒙交易之所。有萬曆四十四年(1616)汪道亨所作“新城來遠堡題名記”,今尚存。殆為張垣最古的一碑。聞在中俄通商、庫倫貿易未斷之前,此處商業甚盛。還有醫院一所,今則半成頹垣廢瓦,空無居人,僅有軍士數人看守耳。軍士們作業甚勤,提筐倒土,執鏟去泥,無役不作。即抬士時,亦開正步走。我們去時,正有兵士數人被罰跪於道旁。堡上最高處為關嶽廟,規模甚大,其戲台乃在市圈廣場之一邊。廟中有“合聖佛壇”,亦為扶亂的地方。

次到舊堡,亦有城,甚大。有玉皇閣,在城邊上,就城為廟,可望見全部商業地及四山。道人遙指道:“對山是宋主席新建的觀音寺,還沒有完工呢。”綠山之中,一大塊的白茫茫的新斫的山岩,即為其地。

歸時,往恰安市場,大似北平頭發胡同的舊貨市,不過所售者非舊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