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酗酒成性。我這毛病是遺傳的。”

“我不信!這麼一個貌若鮮花的小夥子,突然間——酗酒成性!我不信!”

“這老鬼,你騙不了他!”米爾金心想,“不過,他可真是一心想把女兒推出去呀!”他便大聲說:“除了酗酒成性之外,我還有另外一些毛病。我受賄……”

“好孩子,有誰不收受賄賂呢?嘿嘿嘿。瞧他大驚小怪的!”

“再說,在我沒有得知對我的判決之前,我沒有權利結婚……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您,現在您應當了解全部真相……我……我因為盜用公款在吃官司……”

“吃官司?”康德拉什金驚呆了,“是嗎!這可是新聞……我不知道有這宗事。的確,在判決之前你不能結婚……那麼您盜用的款項很大嗎?”

“14.4萬。”

“是嗎,這可是一筆大數目!沒錯,這事確實有點西伯利亞的味道……這麼一來,我那丫頭隻能白白斷送前程了。既然是這樣,那就沒話可說了,上帝保佑您吧……”

米爾金鬆了一口氣,伸手去拿帽子。

“不過嘛,”康德拉什金考慮片刻,繼續道,“如果娜斯堅卡真心愛您,那她可以跟您一道去那裏。要是她害怕犧牲,那還叫什麼愛情?再說托木斯克省很富饒。西伯利亞的生活,老弟,可比這裏好。要不是拖家帶口的,我早去了。您可以求婚!”

“這老鬼頑固不化!”米爾金心想,“隻要能脫手,把女兒嫁給魔鬼他也幹。”他又大聲說:“可是我還沒有說完……我吃官司不隻因為我盜用公款,我還偽造證據。”

“反正一個樣!隻判一次罪!”

“呸!”

“您幹嗎這麼大聲啐唾沫?”

“沒什麼……您聽我說,我還沒有向您全部坦白……別逼我說出我生活中的隱私……可怕的隱私!”

“我才不想知道您的那些隱私!瑣瑣碎碎,不值一提!”

“不是瑣瑣碎碎,基裏爾·特羅菲梅奇!您要是聽說了……了解到我是什麼人,您肯定會跟我絕交……我……我是在逃的苦役犯!!”

康德拉什金像被黃蜂蜇了一下,猛地從米爾金跟前跳開,簡直嚇呆了。足足有一分鍾他張口結舌、一動不動地站著,兩眼布滿恐怖望著米爾金,隨後他倒進圈椅裏,不住地呻吟。

“真沒料到……”他嘟噥道,“我用胸口捂暖了誰呀!走!看在上帝份上,你走吧!別讓我再見著你!唉呀!”

米爾金拿起帽子,得意洋洋地朝門口走去……

“慢著!”康德拉什金叫住他,“怎麼直到現在還沒有逮住你呢?”

“如今我改名換姓了……逮住我可不容易……”

“您可能一輩子就這麼生活,到死也沒人發覺您是誰……等一等!要知道您現在是老實人了,您早已悔過了……上帝保佑您,就這樣,您結婚吧!”

米爾金直冒冷汗……他實在編不出比在逃的苦役犯更嚇人的故事,眼前隻有一個辦法:什麼理由也不說,可恥地逃跑……他正準備奪門而去,這時腦子裏又閃過一個念頭……

“請聽我說,您還不了解全部情況,”他說,“我……我是瘋子,而喪失理智的人和瘋子是禁止結婚的……”

“我可不信!瘋子說話不可能這麼有條理……”

“您說這話可見您不懂!難道您不知道,許多瘋子隻在犯病的時候發瘋,其餘的時間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我不信!您別說了!”

“既然這樣,我給您弄一份醫生證明!”

“證明我信,可是您沒有……好一個瘋子!”

“過半小時我就把證明給您拿來……回頭見!”

米爾金抓起帽子,趕緊跑出去。五分鍾後他已經走進他的朋友菲秋耶夫醫生家,可是倒黴的是,他正趕上醫生在整理自己的發型,因為他剛跟妻子幹了一架。

“我的朋友,我有件事求你!”他對醫生說,“事情是這樣的……有人非要我結婚不可,為了擺脫這場災難,我想出了裝瘋的主意……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是哈姆雷特方式……你知道,瘋子是禁止結婚的……看在朋友麵子上,給我開一張瘋子證明!”

“你不想結婚?”醫生問。

“絕對不!”

“既然這樣,那我不能給你開證明,”醫生一麵撫平自己的頭發,一麵說,“不想結婚的人絕不是瘋子,恰恰相反,倒是最聰明的人……什麼時候你想結婚了,你來,我一定給你開證明……隻有到那時才說明你確實發瘋了……”

1885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