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南,有一城池古意蔚然,清麗可人,舊稱“金陵”,為舊時都城。
大城闊氣,僅有外城,內城與外城之間僅有大片的茂密叢林相隔。外城城牆不足十丈,與其餘大城一比相形見絀。江寧府城牆建於前朝,曆經戰火洗禮,風雨不改其傲骨。今天,在城牆上仍能看到炮彈遺留的灰白石坑,仍能觸碰到古城千百年不改的錚錚鐵骨。
傲氣其內,貴氣自內而外。這方土地,無論史稱建康、建業,還是舊稱金陵,似乎從來都有一種無形的貴氣鬱結不散。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輛雙轅馬車緩緩前行。時日恰值慶元節前,道路上人潮擁擠,馬車夾在人流之內,急不得。
從外表來看,馬車來自普通的商販人家。一匹高頭大馬毛色灰褐,孔武有力,卻不是名貴之類。車篷以鮮亮的絲綢為蓋,卻隻繪有飛蟲鳥獸之類,雖是祥瑞之意,卻上不得尊貴。
馬車緩緩而停,停在一處有些破舊的院子門前。
車簾掀開,探出一少年的腦袋。“大伯,到了嗎?”少年探頭問道,隻是發髻之上錦葵紫色的發帶透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華貴。
馬車之前,兩位高頭大馬的騎士策馬而立,分站兩方,看似隨意,卻將馬車一尺之地護的結結實實。少年探頭的時候,一名翩翩公子騎乘素馬從馬車後方行至門前,回頭一拱手道:“小公子,就是這裏了。”
少年嘻嘻一笑,縱身一跳,昂起頭,盯著頭頂一片天空一字一字念道:“王宅!”微風將青絲吹起,幾縷青絲迎著風飄蕩,劃過泛白的臉頰。
大伯望著眼前孩童,心中有些不忍,雙眉急簇成峰,片刻之後,歎了口氣,複而說道:“小公子,今日風大,還是快快進屋,別著涼了。”
小公子卻不理會大伯,念完之後,僅僅呆立片刻,便衝進大門。
可要好好打量一番舊宅!
這處王宅乃是王家老宅,已經數千年沒人住過了。五千年前,大唐初立,王家也在那個時候達到了頂峰,隨即便搬離江寧古宅,遷至京都長居。後來,王家逐漸敗落,遷回江寧府時新建了大宅,舊宅便如此長期閑置。
老祖宗曾說舊宅裏可藏了很多秘密,小公子一直以來都十分好奇。這次有機會來舊宅一探究竟,可要好好抓緊。
“小公子,你可要當心點!”大伯眼見小公子衝入院子後一眨眼就跑沒了影,隻能盡盡人事,長呼道。
而且,大伯邁入大門的時候,消失的可不隻有小公子。兩名騎士與馬車,都在短時間內失去蹤跡。而王家舊宅早已荒涼,還有王家背景所在,這一代早已人跡罕至,這一刻,倒像是千百年來的舊宅一般,寒冷枯寂,衰亡敗落。
大伯站在影壁之後,整座舊宅的古氣撲麵而來,好像看到了幾千年來舊宅的興衰更替。所有,都可以被曆史煙雲掩蓋吧,一切,都能夠消失在漫漫長河裏吧,大伯如是想著。
老祖宗年歲已高,唯恐陽壽將盡。王家這些年沒落的厲害,老祖宗便是家族的支柱,若是老祖宗走了,這個家族的未來,大伯不敢想,家族裏的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尤其是嫡係一脈。
盡管老祖宗遠離廟堂已久,盡管老祖宗不在江湖已久,可是老祖宗的名頭仍在,最關鍵的是老祖宗仍在。若是有一日老祖宗真的走了,誰都不能保證老祖宗的威名是否仍能舉足輕重。
而老祖宗最寵愛的三個孩子,一位出自支脈,兩位出自遠方旁係,都不是能承擔起家族重擔的人選,如此而為,便是無奈的選擇吧!
大伯隔著兩三處院落好像看到小公子翻箱倒櫃,雖然還不能說服自己冷血無情,但已經下了決定。有些事,是由不得選擇的。既然是必須做的,那麼,就做得幹淨利落,也讓小公子少些痛苦。
灰影一閃,大伯消失在風沙裏。老藤翻長千年,爬滿了院牆每個角落。角落裏竄出一隻大鬆鼠,肥碩無比,想來這一片果子很多,鬆鼠倒是吃了個夠。
大鬆樹沿著老藤攀爬,三五下竄至院牆高處,原來牆邊一果樹的樹枝越牆而過,剛好掛在老藤邊上。大鬆樹後肢抓緊藤蔓,伸出略顯短小的前肢摘果,一分一毫,小手與果子的距離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抓到果子,一道黑影閃過,大鬆樹便消失不見。
果子掛在樹枝上,前後不停搖晃,落下幾片青綠葉子。
老藤錯綜複雜的藤蔓之後,一道黑影飽餐一頓,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藤蔓沙沙響,“嘶嘶”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