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派你們來殺我?”既已宵禁,街道四下無人,一褐色裝束男子被逼到十數位劍客逼至巷子一角,他鬢發微白,右手執靈紋長劍護於前胸,濃墨夜色中看不清楚相貌。
“還請林教頭勿為難,我等拿錢辦事,不問債主何人。”
十數劍客皆著黑衣,蒙黑布,身形相近,劍法不俗。被稱為“林教頭”的正是號稱綏遠五十萬大軍的教頭林黼,當然這是外界傳得誇張,綏遠軍統統共共也不足十萬,每每聽聞“五十萬”的戲稱,林黼都哂笑不言。
此時他也知道自己危險得很。雖說五十萬是虛數不假,但他做了不少年頭的厲害教頭確是真,這十數個年輕人身手幾斤幾兩他從一個身形動作就可以看出,所以他心下一沉——如果這是江湖組織,那未免也太可怕了,皇城之中怎麼能容這樣厲害的殺手組織存在?
不待他再問什麼,就見為首的黑衣男子提劍而起,腳尖虛步點地就要向他刺來,劍氣隨著他的動作呼嘯而來,後麵幾個同伴也瞬間朝不同的方向向他包抄。
一向穩重不驚的他此時不禁慌了陣腳,他知道若是以硬碰硬,怕是他今日就要葬身此處了,於是劍刃相交電光火石之間他旋身而上,腳上功力用了十足十,以一個極其偏的角度越過刺客攻擊而上女牆。
他哪裏還有心思辨別方向,隻顧朝著一方奮力奔去,身後是鼓鼓風聲,就在他聽不清後頭的人動作如何時,一把暗刀噗嗤一聲刺在他正中背心!
林教頭在外的威名不是白傳的,他腳下的步法絲毫沒有因此而滯留。這一刀刺的不淺,他甚至能隱隱感覺到身體的熱氣都朝背中湧去,隻是礙於刀子封肉而暫時無法透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內力消耗會擴大傷口,這樣一來血液迸出隻是時間問題。
他借步子轉折的契機側首看了一眼步步緊逼的殺手們,順勢又眼觀四方打量方位。這附近多是民宅,巡城的兵士不少,此時最好的脫身方法莫過於逃進一大戶人家府中,這班殺手謹慎,定不敢逼追入府。
隻是……是不是應該確認下是何人的府邸?
殺手們當然想到了他的打算,為了阻止他逃出,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打算拚盡全力就地解決林黼。
林黼不再多想,直接雙手一揮將袖中白灰直擲向那人的麵門,趁著煙霧混亂之機躍下某戶的外牆。
見那幫高手果然沒有追進來,林黼大舒一口濁氣,自嘲道:林黼啊林黼,這會兒功夫竟然還想挑三揀四,你還想不想活了啊!
他在黢黑夜色中隱了身形,仔細打量自己所處的府邸內院,院落布局嚴謹精致,美而不奢。這樣規格的宅子的主人應該為文官且官職不低。林黼有好些年沒有在京中,並不大了解京中文官的情況,一時實在猜不到是誰人的家宅。
罷了,不管是誰,反正是文人,文人不都遵循儒家仁義之道嗎,橫豎不會像外頭那群人一般要了我命就是!
輕鬆下來他才感覺到背上一陣劇痛,這人好手勁兒!這一刀不止劈肉,恐怕都破骨了!如今若是不及時救治,恐怕就算此劫不死,自己苦練的一身功夫也該沒了。他穩住開始有些恍惚的精神,強迫自己思考對策。
略略一權衡,他決定去夜拜此府主人,雖然禮數不當,但總比暴然橫屍他們家好吧?也所幸他離主院十分近,不過進一雕花石門,就見北廂房旁的房間還亮著燈,三兩仆從在院子裏瞌睡著守夜。
即使身負重傷,躲過這些仆從對他來說還是不難的,不一會兒他就躡手躡腳進了那唯一掌了燈的廂房,剛關上輕微吱呀響的木門,就聽見一男聲厲喝:“誰?”
“還請大人莫驚,”這一番下來已耗盡了林黼的氣力,但他還是竭力用手緊緊扣住木門的鏤空處穩好身體,“卑職是綏遠軍教頭林黼,遭人追殺至此,還請大人救命……”
原來這房間是一處書齋,外間與裏間有一簾相隔,裏麵那人聽見林黼這麼說大步掀簾而出,一出來果然看見來人血滴門下一小灘,麵色如紙。與他同出來的還有一中年男子,林黼半邊身子靠著門滑下,過多的失血讓他看人已經有些不真切,但當他見到那中年男子的時候,還是勉強認出了身份。
上天還是對我林黼不薄的。這樣想著,他安心閉上了雙眼。
原來方才掀簾的年輕人正是白日裏也在永福寺的言栩文,而中年男子正是他官至左都禦史的父親言奉賢。言栩文一介文質彬彬貴公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腥氣重的場麵,不禁以袖掩鼻。
“父親,這傷人是誰,怎會尋到您書房來?”
說實話言奉賢並不與林黼熟識,他隻知道這人曾經是綏遠大將袁送的舊部,也略有聽聞什麼林教頭的名號。
武功了得的綏遠教頭在自己家血流成河,怎麼想怎麼都是蹊蹺的,而且他看得清常,方才那林教頭看見到他竟有幾分重見舊友喜色,言奉賢不禁有些恍惚。